五泄风景区有个水潭,直径约一丈左右,潭水清澈幽深,潭边堆叠着一圈山石,人们根据其形状,叫它“脚桶潭”。平时,游客用潭水洗脸洗手,在潭边拍照留影,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一桩离奇的爱情故事。
很多年以前,诸暨十四都有个男孩名叫朱三,他自幼丧父,是母亲一手把他抚养长大。家在山脚边,十六七岁开始,朱三就在山上劳作了,要么砍树砟柴,要么垦地种庄稼。山风吹,山雨洒,转眼间就变成了像模像样的后生。
男大当婚,当村上与朱三差不多年纪的一个个成亲生子时,为娘的心急起来了。挽亲托眷,给朱三说媒找媳妇,可婚事总不那么顺当,朱三不是嫌人家鼻子塌,就是嫌人家个不高。为了这,母子俩常常口角相吵,饭前饭后母亲免不了要唠叼几句:“相貌又不能当饭吃,只要嘴眼鼻头圆全会料理家务会生儿子就好了!”
母亲的唠叨话,朱三是左耳进右耳出,全不搁在心上。这一天,大暑前后,朱三带着冷饭蒲包来到五泄山上摘粽叶。脚桶潭不远处有株大树,到了中午时分,朱三坐在了树荫下,解开蒲包吃饭充饥。此时,太阳当空,天热得喘不过气来,没有一丝儿的风。朱三吃完饭后便靠着树干眯起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忽觉有一阵凉风吹来,隐约听到微微的水声,他睁开眼睛看水潭,见一条三尺来长潮烟管般粗的小青蛇,昂起头在水面游着。朱三感到很好奇,想看个仔细,不料小青蛇尾巴一摆,慢慢地沉了下去。就在同时,潭底冒上了细密的沼泡。沼泡越冒越多,越冒越大,最后翻起了白白的水花。随着一朵朵水花冒着,一个梳着刘海和乌黑长辫戴着红肚兜的姑娘,浮出了水面……
姑娘端坐在菱桶之中,双手拍打着潭水,菱桶慢悠悠地转着。潭水闪亮,美人如仙,朱三哪见过这场景啊,惊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息一下。
这时,姑娘转过头来,正好与朱三来了个面朝面。这姑娘是五泄山山神的小女儿,名叫紫婴,小青蛇是她的宠物,对她忠心耿耿。
天气闷热直流汗,紫婴想偷偷去洗个澡凉快一下,就叫小青蛇上来看看水潭四周有没有活人活物。朱三正背靠大树盖着粽叶小憩,小青蛇游了一圈没发现他,便潜下去在紫婴面前直摇头。紫婴这才放心大胆地冒出水潭沐浴玩水。可没想到,摘粽叶的后生小阿哥就坐在斜对面。
这些年来,紫婴或跟着父亲巡山,或带着小青蛇游玩,经常与劳作的朱三相遇,只不过她是隐着身。她曾亲眼看见朱三赤手空拳打死一头小山豹,也曾看见朱三从鹰爪下救出一只小雉鸡。紫英没有兄长,小时总受别人欺侮,做梦都想有一个关护自己的哥哥。
朱三勇敢、善良、勤劳,紫婴心中一直暗暗喜欢着,苦于无法表白。
今天露了真身,紫婴双手紧抱胸,脸孔火辣辣地烧得通红。既然该看的不该看的,全让人家看了,还要遮遮掩掩干什么?紫婴抬起了头,甜甜地喊了一声:“小阿哥……”
姑娘不逃不躲,没骂没责怪自己,反而亲热地叫了自己,朱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这么有礼仪,自己也该上去打个招呼啊,想着朱三就站了起来,坐到靠近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向她微笑着点了头。
一声喊一点头,算是相认了兄妹,彼此的陌生感和拘束感渐渐消散了。
紫婴把菱桶缓缓地划了过来,向朱三敞开了久闭的心扉。心仪的男女在一起有着聊不完的话题,两人从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到饮食习惯、日常爱好,越聊越热乎。其间,朱三还穿插几句轻松的诨话,逗得紫婴咯咯笑个不停……
前几天有人来做媒,男方是勾嵊山山神的儿子。紫婴知道,那是一个浪荡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糊涂的父亲经不住媒人的花言巧语,居然答应八月半办喜事。想到这,紫婴的心像坠了一块石头,泪水一下汪了出来。自古神人可通婚,织女大姐能嫁牛郎,我为什么不能私奔呢?紫婴一抹眼泪,对朱三柔声说道:“八月十二未时来水潭边接我吧,紫婴跟小阿哥回家拜堂……”
告别朱三,紫婴回到了地宫。离开足有一个时辰,家里人都急疯了。守山犬是山神的手下,正在拷打小青蛇,逼它说出紫婴去哪儿。紫婴急忙忙走过去,踢了一脚守山犬,抱起小青蛇轻轻地抚摸着。
勾嵊山神送来了彩礼,眼看日子就要临近,紫婴便向母亲吐露了自己的选择。山神得知,拍桌摔凳大发脾气,被守山犬等劝住,冷静下来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闩上门,躺在床上冷气一口,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一件事……
那年,二十刚出头的他,征得父母的同意,化作凡人走出五泄,去看天下的名山大川。一路上,黄山、莫干山、花果山,长江、黄河、钱塘江,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一天傍晚,他来到江苏紫金山下,投宿在一家小客栈。老板姓金,独生女儿名叫金婴,年方十七八岁,虽没有苏杭姑娘的秀气,也没有北方女孩的豪爽,但身材窈窕,话音轻柔甜软,脸上挂着的笑十分迷人,山神被她吸引住了。
本来,他打算去看海游普陀山,这下住着不走了,每日里帮客栈做一些杂活,给金婴讲沿途的所见所闻。金婴没出过远门,向往外面的世界,每次总是听得如痴如醉,金婴姑娘喜欢上他了。
儿行千里父母担忧。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山神吃早餐时打起了一连串的喷嚏,他知道家里在催他回去了。夜晚,他拉着金婴的手沿着小道爬上紫金山。月色很好,山神紧搂着金婴的细腰,坐在山间的草地上。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明月,山神激动地对金婴说:“不出三月,派人送来聘礼,定下迎娶的好日子,到时坐船坐车坐花轿,吹吹打打拜天地进洞房!”
月光如水,金婴嫩白的小脸上荡漾着满满的幸福,与山神靠得更紧了。忽然,飘来了一大块乌云,周围顿时暗黑了起来。山神与金婴这一对相隔千里的有情人,相拥相吻,在草地打着滚……
老山神性格暴躁,听说儿子自己私下定下了亲事,拿起巡山鞭,没头没脑地抽打了山神一顿。婚姻父母作主,岂能自作主张?再说,那姑娘是人而不是神,神人成婚违犯天规地律。快刀斩乱麻,不出一月,老山神就让山神娶来了东白山神的女儿。
好姻缘难成就。成亲那天,生性懦弱的山神爬上了高高的五泄山岗,面向北方,流出了两行痛苦的眼泪……
婚后,每当月挂空中,山神总会想起紫金山上与金婴姑娘恩爱缠绵的情景,内心是满满的自责和内疚感。一年后女儿出生,取名为紫婴。
岁月如脚桶的潭水,日夜流淌着。一晃,十七八年过去了,自己早已接过父亲的宝座。
没想到的是,长大了的女儿竟走了自己的老路。朱三这后生人品和长相都没话可说,如果他是神类,他说什么也不会阻拦的,但他毕竟是人类啊!紫婴已许配给他人,喜日就在眼前,万一做了出格的事,如何是好?
西北角有一间石室,三面石墙,一面石门,门上凿有通气孔。祖上曾定下了规矩,若孩子淘气犯错,就让其在石室蹲上几天,以示惩罚。看来,他也只有采取这办法了。
山神把守山犬喊了进来,对他耳语了几句。守山犬走到外面不顾紫婴的反抗和挣扎,强行把她关了进去,紫婴哪受得了这委屈啊,发了疯似地往外冲,“砰!”脑额重重地撞在了石门上。过了好一会,家人发现门脚处流出了血,打开石门一看,她的手脚冰冷,已没有半点气息……
山神悔恨交加仰天大喊,像晕头转向的猿猴,双拳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胸膛。山姆满脸泪横流,紧紧抱着紫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紫婴被山姆换上了新嫁衣,静静地躺在了石板上。奇怪的是,到了第二天尸体依然是软软的,没有发僵发硬。山神知道,紫婴的魂魄没有上天,一直在她身边萦绕着,她不想这样走,她要与朱三见上最后的一面。
守山犬去了草塔街上买一些香烛纸钱,只见街头围着一大群人,出于好奇,守山犬使劲地钻进了人缝,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
只见踏步上坐着一个姑娘,守山犬不看则已,一看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姑娘的相貌长相,简直与紫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他壮起胆上前一问,得知姑娘是从江苏南京而来,比紫婴大一个月,自小与母亲两人度日子。半年前母亲患上了重病,临死前才对告诉她,生父是诸暨五泄人氏,家中有许多山,同时还说了一些其它的事。
姑娘寻父心切,母亲“百日”一过,就背起包裹向南行,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打听来打听去,所有的人全是摇头。无奈之下,只好坐在十字街口,礼问南来北往的客人。
别看守山犬生得尖嘴猴腮,脑子却活络着。
山神早年游山玩水,他没有跟随而去,不过事后知道,他在南京的紫金山下曾深爱过一个姑娘。男廿岁女十八,谷子饱满秧田肥,一撒就发芽。这不,人家找上门来了。看着面前的“紫婴”,守山犬拍了一下脑袋,灵光骤现,一个大胆的设想产生了。人生地不熟,不能让她在街头流落着,万一遇上人贩或地痞如何是好?就领着姑娘来到僻静处,守山犬说了山神的年纪、外貌特征、兴趣爱好等,对上了号后说道:“你的父亲在深山,明天我带你去见他。现在,你去客栈住下来吧,别想得太多,吃好睡好就是。”
守山犬迈步急走,一进地宫就把山神拉到一边咬起了小耳朵。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了,山神心跳如鼓,脸色苍白如纸……
不用说,金婴是因思念他而得病的,到死还在盼着坐花轿进洞房,自己是负心汉啊!孤女寡母过生活,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和非议,这全是自己作的孽。女儿紫婴已死于非命,老婆已是悲痛欲绝,如果这时知道自己有私生女,后院起火还了得?见山神冷汗直冒,守山犬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明天是八月十二,刚才我路过朱三家门口,看到的是张灯结彩宾客满堂的婚庆场面。朱三独钟紫婴,别人无法替代,倘若明天不见紫婴面,说不定又要搭上了一条人命。紫婴的魂魄还在,只有一条路可走,这就是借人还魂……”
一听说“借人还魂”,山神像被白炭火烫了一下,嘴角猛然抽搐起来。游荡的魂魄,无声无息地跟随一个活人,待这个人睡着时,魂魄先是附在表面,而后便一点点地入其身,到整个躯体全部被占据时,这个人便不再有自己的记忆了,一言一行全成了魂魄的原主。也就是说,紫婴将会得到重生,只是她不能再回到神界了。
看来,只能这样去施行了,不然的话,事情会难以收场,至于会不会成功,全凭天意了。
半夜前后,四周寂静无声。守山犬戴着白帽,穿着白衣白裤,手持招魂幡,围着紫婴的尸体,顺三圈倒三圈,转毕拱手三鞠躬,幽幽地喊道:“紫婴,明天你要做新娘,朱三等着你,跟我走吧!”
招魂幡空中一扬,守山犬迈开了步,缓缓地走出了地宫大门。说来也是奇怪,还没走出山口,紫婴的尸身立刻变得僵硬了。守山犬也是心细,路上遇到桥遇到坎,就朝后跪拜几下,提醒紫婴小心行走。如有凉亭,便叫紫婴去歇上一会,自己在一旁等着。走走停停,到了客栈已是后半夜,守山犬把招魂幡一横,指着东首的房间,说道:“紫婴,里面是你的姐姐,此时她睡得正熟。你不是要与朱三结百年之好吗?就借姐姐的身子去还魂吧!”
这时,一阵阴风,就地旋了几圈,攸地钻进了门缝……
这些天来,紫婴实在是太累太困了,一觉竟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床后顾不得吃饭填肚,赶紧梳洗打扮,对着青铜镜前照后照。
时辰就要到了,紫婴走出客栈,急冲冲地直奔五泄山。中秋前后,天高气爽,林间潭水淙淙,山花芳香幽幽,鸟雀跳跃鸣叫,处处充满着欢乐。朱三早就在翘首盼望着心上人儿。终于,在山路转弯处响起了悠悠的叫喊声:“小阿哥……”
只见,紫婴身穿大红新娘衣,脸颊飘着两朵红云。山道高低不平,紫婴好几次差点摔倒了,朱三边跑边喊道:“紫婴——”
脚桶潭边,一对有情人紧紧地相拥着。这时,山下传来了锣鼓声,朱三拉着紫婴的手走下了山,对面的山岗上氤氲升起了一大团薄雾,山神站在雾端看到了自己亲生的女儿,禁不住鼻子一阵酸涩,眼眶发红……“紫婴啊,为父没有良田千亩、十里红妆,以后的日子,我定会保佑你们平安幸福、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