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老家回来,我们的餐桌上就成了鸡蛋的盛宴:水煮蛋、荷包蛋、洋葱炒蛋、笋丝炒蛋……
有时候,他问我:“老婆,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吗?”我冲他傻笑,他指着这些鸡蛋,然后说道:“因为你会变着法儿做鸡蛋。”
好吧,我承认,我很会做鸡蛋。但有时候我会被这些鸡蛋打败,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解决这么多的家伙。甚至连我3岁的孩子,都替我想着该如何安顿这些东西。
孩子见我从冰箱里拿出五六个鸡蛋,就开始嚷嚷起来:“蛋蛋,烧;蛋蛋,烧。”他只有19个月还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话,但很多时候,他能听懂我要表达的意思。我问他:“这些蛋蛋,哪来的呀?”他把手高高扬起:“太婆,买;太婆,买。”
是的,他的太婆就是我的奶奶,在我们每次离家的时候,她总会塞上一大袋这样的鸡蛋。
我的奶奶今年82岁,和我相差整整半个世纪,她的身高比以前缩短了8厘米,从前满头黑亮的头发也白了大半。那年大雪,她摔断了一条腿,从此走路就是摇摇摆摆的,而现在随着年岁的增高,她也很少外出了,一天之中最多的时间就是围着灶台、院子里的菜地,来来回回几趟。
有时候我回去,看她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就提议:“奶,外面的阳光很好呀,你出来活动活动嘛。”她就慢吞吞地搬上一把椅子,坐在太阳下,然后絮絮叨叨起来:“瑜啊,我走不动了,就懒得走出去,年纪大了,眼睛看不到,腿又走得不利索,走几步就要歇好久,真的不想出去。”
她是这样说的,但每到我要离开家的时候,却找不到她的人影了,有时候车子要发动了,她却一瘸一拐地从外面回来了,怀里揣着一包东西,见我要走,就猛地塞到我怀里:“这些鸡蛋,你拿去吧,是村上一些放养的鸡下的,吃着好一些。”
她总是这样,有几次我对她说:“奶,外面都能买到的,不用这样一家一家去买。”可是,她总是不听,像一头犯倔的老牛。
有时候,我在村道上走过,听那些妇女在我身后念叨。一个说:“她奶奶呀,每次在她走前都要到我这边来报到的。”另一个又附和道:“是啊,上个礼拜,我还把刚攒的鸡蛋卖给她了。”紧接着那几个聊天的人开始感叹:“别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来买鸡蛋的时候可兴奋了。”
只是有一次,她从外面回来,空着手。她的裤腿管湿漉漉的,上面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悻悻地站在我的面前。我问她:“怎么,没有买到吗?”她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刚见你上车,以为你要走了,心里一急,就走了那条小道,结果,在那个田埂上滑了一跤,鸡蛋都破了。”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呆愣在一旁。
我赶忙走上去,让她走几步我看看,确定她安然无恙后,就告诉她:“奶,以后别去了,行不行?我在外面能买到的。”她看着我,然后说:“鸡蛋是好东西,孩子正在长身体,很需要这些,我以后不走那条小路就是了。”
以后,她还是在我临走的时候,开始去挨家挨户地串门,从这一家称一斤,从那一户买两斤。
每次我们在餐桌上享用着鸡蛋做成的美味,我都不无打趣道:“这5年来,我奶奶送给我们的鸡蛋,如果排成一列长队,可以从雅戈尔动物园门口排到余姚了吧。”老公一邊大快朵颐地吃着炒鸡蛋,一边嘿嘿地笑着。我想他无论如何是不会理解的。
我们的生命里,总会出现一个那样的人,她用自己的方式,也是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爱着你,就像是冬日里的一道暖阳照进你的心里。不管人生怎样艰难,生活有多不如意,但只要想到那些暖,我们就开始变得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