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

　　张家村村民张宝田生了一对孪生姐妹，大女儿取名张元元，小女儿取名张芳芳，两个女儿初中毕业那年就出落得如花似玉，村里人多有向张宝田家提亲的，但是，张宝田自幼把两个女儿看得像掌上明珠一般，所以从不答应乡亲们的提亲，也拒不接受聘礼，在张宝田看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自然应该找两户好人家，不然就对不起她们。

　　张元元性格活泼开朗，像他妈也不愿意干农活，十六七岁就到城里打工去了，不久竟然在一家工厂里找到一个科级干部，小伙子姓明叫王发，张宝田一听就不高兴说：“广东人，‘发'’八‘不分，让他们一叫就成了明王八，说什么我也不同意。”孩子他妈说：“他爸，别死脑筋了，如今找一个当官的做女婿不易，女儿有能耐找一个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到时候过年过节少不了你的酒喝，况且当不当明王八还不是在于你的女儿，人家不计较，你计较什么嘛？”一席话说得张宝田开了窍，终于答应了这门婚事，不到二十岁张元元就嫁给了明王发。张宝田的老婆可是找到了证据对张宝田说：“我说什么来着？当官的就是有本事，女儿还没到法定结婚的年龄，人家硬是把婚事办下来了，你还落得五万元彩礼，这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以后你就跟着享福吧！”

　　张宝田喝着女婿送来的好酒，抽着女婿送来的好烟，嘴上起了燎泡，屁股冒着烟气，嘴巴就软了，只有“嘿嘿”地笑着，放不出一个响屁来。

　　张芳芳性格木讷，老实巴交，虽然姐妹俩相貌毫无二致，但她就知道一天到晚守在农田里，跟张宝田一个德行，二十三岁那一年才在父母的张罗下嫁给了本村一个同样老实的农民李二木，好说歹说才凑齐一万元彩礼，张宝田连李二木的婚宴都没去喝酒，觉得二丫头丢了他的老脸。

　　这几年村里搞开发，人均五亩田地变成了一亩半，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张宝田就想到了大女婿明王发，他到了城里直奔女婿家，女婿明王发和女儿元元没有在家里接待他，把他请到一家酒店雅间，好酒好肉招待着，酒席间女婿对他说：“不满岳父您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副厂长，您女儿也只是一个科长，吃一顿饭喝个酒我可以报销，但是，我无权给您安排晚年生活，您想啊，城里人老了都有养老保险，您老了不干活儿吃什么呢？再说，我们家住房三室一厅，一间书房我们夫妻一间卧室，您的外孙一间卧室，您俩老住哪儿呢？要我说您还是住在农村我一年从牙缝里挤一点给您一万元，日子过得紧一点，也还是过得去，我们日子也不好过不是吗？”张宝田拿眼睛盯着女儿，想看看女儿的态度。元元说：“爸爸，您也别为难我，我们大小当一个干部，身不由己，有时候在家里还要接待领导，您和妈都在那儿还真的不方便，就按照小明说的，每年给二老一万元，您和妈就呆在农村，城市生活您也适应不了。”

　　张宝田生气地说：“农村自古就有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这一说，我命不好没生儿子，我也不至于让女婿养着，既然你们什么也帮不了我，全当我没有来过！”说完气冲冲站起来回村里去了。

　　如今农村年轻人有能耐的大多到南方打工去了，李二木没有去南方而是在城里跑麻木，买一辆电动三轮车，改装了一个车棚，前后各一排座位，一个座位上可以坐两个人，实际上通常只拉两个人，或者从街上把客人拉到生活小区，或者从小区把客人拉到车站，按人头收费，每人两元钱，活儿不累，就是时间长一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忙到半夜，一个月一般也能挣到两三千元，遇到过年过节生意还要好一些，有时能挣到四千元，不过就是人辛苦一些。李二木突然来找张宝田说：“爸爸，我来接您到城里一起住，我在城里租赁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租水电一个月六七百块，俩老都去了以后我让荷花住客厅睡沙发，把房子腾出来。”

　　张宝田说：“我和你妈到城里干什么呢？”

　　李二木说：“您要是愿意就跟着我一起跑麻木，不愿意就在家照顾荷花，家里有人照顾以后，我每天辛苦一点回村里来搜集蔬菜让芳芳去农贸市场卖菜，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是有办法的。”

　　张宝田一向瞧不起李二木，觉得他没能耐，可是，他却有人性，和老伴一商量就跟着二女婿进了城。在装修的阳台上放了一张床，俩口子就挤在阳台上，好在冬天有水暖，夏天家里开空调，阳台上也能住人。家里只留下老伴看家，张宝田也跑麻木去了，芳芳也在农贸市场占了一个摊位，日子一下子就好过起来了。

　　一天，元元和单位的几个女同事一起去买菜，其中一个女同事指着芳芳问元元：“哎呀，张科长，你看你们俩该不是双胞胎吧？长得一模一样！”

　　元元冷冷地看了看芳芳说：“世界上长相相同的人多了去了，哪有这么多双胞胎？你看我像农民吗？”

　　另一个女同事说：“看脸相倒是差不多，可是看气质真是相差太远了，要不然她也成了马厂长红人了哈哈……”

　　元元给了那个女同事一巴掌说：“胡说什么，我们家老明那是凭自己的本领当副厂长的。”然后几个女人说说笑笑离开芳芳的菜摊往别的地方买菜去了。

　　芳芳卖完菜才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张宝田的老婆说：“你这个话打死我我也不信，亲姐妹还有一个不认的道理？再说我们也没吃她的喝她的，自己挣钱自己生活，犯得上吗？”

　　张宝田说：“这话我信，人如果不当官就可以谈人性，一旦当了官就人性尽失，上次我去找他们两口子就有感觉，生怕我老了不中用了粘上他们，既然她不认你这个农民的妹妹，估计也就不想认农民的爹娘，我们也就权当没有生这个女儿，我不信老天爷就一定把我们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