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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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时代的二子长得白白胖胖,却是个十足的“坏小子”,他的聪明才智经常发挥在恶作剧中,成为生活中的小插曲。

  邻家小弟大名叫钟建,因在家排行老二,大家习惯叫他二子。

  二子从小长着圆圆乎乎、胖嘟嘟的脸,肉乎乎的小手,微微撅起的小嘴,走路一一地总是抬不起脚。

  二子的哥哥钟辉是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二子由崇拜到跟随,自然就成了我们的“跟屁虫”。

  二子家是在邻院的车库房,那房子虽比不上楼里宽敞,但在参天老槐树阴的遮挡下却也冬暖夏凉,二子的母亲还养了几只小鸡,一家人小日子过的挺熨帖。二子体胖心不拙,从小鬼点子特别多,踢球打鸟能玩出很多花样,就是体育运动项目犯怵。

  那时候,小孩儿们最爱玩的一种游戏是踢罐电报。坐庄的位置一般选在胡同中间,找个破罐头盒倒扣在地上,小伙伴一脚将罐踢得远远的,趁坐庄人跑去拣罐时大伙藏起来,等坐庄人挨门挨户找人时,西边的伙伴又跑回来将罐踢跑了。

  二子第一次坐庄时,他气喘吁吁跑得满头热汗,最后还是谁也没逮着。从第一轮石头剪子布的失败,决定了一场奔波的开始,其实倒霉就倒霉在胡同太长,院落太深,二子又实在太胖。

  二子再坐庄时就动了小脑筋,当人家把罐踢跑后,他不急于去捡罐,而是站在那儿看孩子们奔跑的方向,然后顺着罐滚动的方向追人,当他跑到罐旁弯腰拾起罐子接着跑,在快追上人时才把罐子往地上一扔,再加快脚步追人,这样跑到相反方向的孩子离罐子太远没法赶过来二次踢罐,二子赢得了逮人的第一时间,缩短了罐和人的距离,轻易就抓着了接班的坐庄人。

  童年时代的二子长得白白胖胖,却是个十足的“坏小子”,他的聪明才智经常发挥在恶作剧中,成为生活中的小插曲。

  胡同里住着位局长,局长的老岳父是个南方老头,老爷子天热时喜欢穿一件中式白丝绸面料的对襟大褂,从上衣第二个疙瘩袢到口袋边露出一段金光闪闪的表链,怀表就挂在口袋中。孩子们在胡同玩耍时,根本没人注意老爷子,可每当他走到大家眼前时,却总是炫耀地将表掏出来边走边看。

  他的举动勾起了二子淘气的联想,二子带头向他大喊:“老头,老头,几点啦?”似在问他时间,实际是在拿他取笑。这一下就成了大家找乐子的集体行动,那状况极像幼儿园中跟在老师后面,孩子们大声齐喊“老狼,老狼,几点啦”的游戏。

  老爷子驼背踱步,倒背着双手,开始没觉出孩子们是在拿他取笑,他笑嘻嘻地回头看看,然后掏出怀表用他难懂的南方口音一本正经地说:“3点了!”而后继续走他的路。

  “老头,老头,几点啦?”后边再次传来喊声,老爷子有些迷惑不解,又看了孩子们一眼继续走他的路。然而,身后还是一片喊声。这领头起哄的就是二子。

  “老偷,老偷,几点了?”再听,这喊声变味了。老爷子感觉出不对劲,停住脚扭过脸急赤白脸地冲着孩子们大叫,他一口南方话,孩子们就像听天书一般,一个字儿没懂。老爷子气愤至极,跳脚大吼,二子他们捉弄人的心理却得到了极大满足,老爷子越急他们喊得越欢。

  二子白天笑爆了肚皮,却没料到晚上局长夫人找上门来告状,母亲揪着他的耳朵去给人家道歉后又罚他连扫3天院子。

  少年时二子突然就成了个人物。二子在校学习挺好,老师很喜欢他,还让他当了干部,经常看见二子和一帮小孩子在胡同里的槐树下煞有介事地研究工作,他那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常常让从旁边经过的人忍俊不禁

  后来,钟辉去农村插队,我当兵去了外地,我们都离开了家乡。等我再回到这座城市时,初中毕业的二子已长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了。几年没见,二子长大了,骨头架子撑起了个头儿,人倒不显得那么胖了。

  晚上,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一曲《扬鞭催马运粮忙》的笛子独奏把丰收后的喜悦诠释得淋漓尽至,欢快的节奏感染着左邻右舍每个人,人们在欣赏之余惊叹音乐的穿透力如此深厚。妹妹悄悄告诉我,这笛子是二子吹的。


  我真不相信,二子那厚厚的大胖手能将几个眼的小竹管玩儿得那么娴熟?妹妹说,二子练吹笛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呢!

  胡同中有很多学习乐器的孩子,小提琴、手风琴、黑管,大家凑到一起能开个小型音乐会。悠扬的琴声也激活了二子的音乐细胞,二子买个小笛子开始了“学艺生涯”。胡同中拉小提琴的雪松是音院弦乐系王老师的弟子,拉手风琴的铁柳是市歌舞团张老师的学生,惟有二子求师无门,但这并没有打击二子的积极性,二子参加了学校的宣传队,在学校排演完后,他回到家也苦练不止。

  开始二子不会用气,吹出的声音嘶嘶拉拉,音符不连贯,音调也不准,大家听着,不仅无人喝彩还谁见谁劝:“二子,歇歇吧,照顾照顾大家耳朵吧。”

  二子不理睬这些闲言碎语,来个外甥打灯笼——照旧。功夫不负有心人,架不住二子天天吹,慢慢地,他就找到了感觉。邻居们从耳烦到接受,再到欣赏,经历了二子学艺的全过程。

  二子的横笛越吹越棒,不久就达到远近闻名的程度。当雪松和铁柳都去了专业文工团后,每天晚上二子的笛子独奏就成了胡同里的保留节目。

  后来,二子上了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学校的总务科工作。总务科挣钱不多但工作不累,二子很知足。

  钟辉已经有了女朋友,是在一块儿插队的知青,按政策他可以携妻返回家乡。当钟辉开始联系返城时,二子犯了寻思。哥哥就要回来,这一间住房还是紧张了些,以后自己也要娶媳妇,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可以,但总不能同住一间屋啊。再说,还有母亲呢。这么大的院落有的是地方,得再建一间房!

  可是钱从何来?一番思考后,二子决定先从单位筹集点资金,然后人不知鬼不觉地再还回去。

  二子的工作岗位与钱有着亲密的接触,学校修理各种仪器、教具,购进各种物资、设备,学生交的学杂费及各种费用都从二子手边流过,二子有太多接触钱的机会。动钱的念头一瞬间就产生了,二子找了个机会将学生刚交的学费悄悄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用这笔钱,二子在院里盖起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正房。新房比原来那个车库房亮敞多了。二子顺便还买了空调和地毯,收拾好了新房子,就等着哥哥回来了。

  可这种事能瞒多久呢!时间不长,学校发现少了钱。再后来,就查到了二子身上。

  那天是阴天,学校的领导和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来到二子家,他们告诉钟妈妈,通过检察机关的立案侦察,根据票据上的手印和指纹已经确认了二子的犯罪事实,虽然8000元钱不是大数,但其贪污学杂费的性质是恶劣的,本着坦白从宽的政策,只要二子在正式抓捕前坦白并退还,他还有从宽处理的可能,希望家属再做做二子的思想工作。

  二子是个单亲家庭,父亲去世早,钟妈妈在一家街道小厂工作,一人拉扯着俩孩子着实不容易,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子盖房子的钱竟是这样整来的,一着急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

  都是老邻居了,听说二子做出这样的事,我们都不相信。我妈忙把二子找来:“二子,用钱你说话呀,哪能动公家的钱呢!?人不怕犯错误,确是你所为,咱积极退赔还可以争取个从宽处理,你一定要想明白呀。”

  二子红着脸一声不吭。

  第二天,太阳早早出来了,二子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看母亲,看到我家来了煤,家中人手少,便过来帮着抬煤。我把他叫到一边:“二子,你哥没在家,我就是你哥,你说个痛快话,到底怎么回事?”

  “唉!一念之差!我不想让我妈知道,原想等发了工资慢慢补上,谁想事情会变成这样。”二子一脸眼泪和沮丧,吞吞吐吐地说。

  见此情景,为了帮二子减轻点罪过,我和我妈连忙帮他四处筹钱。那时的大家月工资也就百元出头,一下子要凑这么多钱而且又这么急也实在有难度。费了好大劲儿,我东拼西凑把战友的复员费都借来了,才算帮二子凑足了这笔钱。我带二子到学校去坦白,最后好歹算是免于刑事处分。


  经历了这次教训,二子似乎明白了许多事。

  再后来,二子就下海了。二子说,在学校没脸见人了。他先是用2000元起家,开了一个经营办公用品的小店,没日没夜起早贪黑还经常去外地趸货,常看见他开着一辆破旧的两轮摩托车,把大大小小的盒子捆在车后座上风风火火地送货,回家急急忙忙吃口饭就又走了。

  二子说,吃安稳饭挣不了大钱。二子要挣钱买房子、买车子,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期间二子卖过手机,开过饭店,走进中年的二子已经完成了他的原始积累,实现了当初的诺言。二子的商业经营如火如荼,他又开了几个连锁店,生意很红火。二子还娶了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在市中心买了房子,他把钟妈妈也接到新房子去住,原来的车库房和差点为此进班房的那间屋子成了他存货的仓库。二子经常开着一辆黑色桑塔纳,腆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为他的生意奔波,西装革履,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当年的邻家小弟如今鸟枪换炮,今非昔比,成为了这条街上屈指可数的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