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鬼子那会儿,苏北有一道山沟里出了一个抗日英雄,叫李松。李松牺牲后,他手下的几个亲信按他生前的嘱托把他的骨灰带回了老家。
族长一看族里出了英雄,当即发了话:“李松是老李家的骄傲,给族里争光了,不但要葬进祖坟,还要选块最好的地!”
很快,纸活、喇叭班子、棺木啥的都做好了,就等风水先生踩个穴推个日子,入土为安了。附近只有一个风水先生,叫宋正德。这宋正德极为贪财,谁家红白喜事要请了他去,钱少不了不说,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有一步不到,他就给人家使坏下绊子。轻一点的,让主事家不得安宁,重一点的,能毁家灭族。所以背地里百姓都叫他宋缺德。
偏偏这老李家和老宋家一直不和。老宋家祖上是财主,后来家道中落了,但仍旧处处显得高人一等,没少欺负老李家。后来李松大了,狠揍了宋家人几次,老李家这才算翻了身。
有这些疙瘩在,你说要请宋正德来踩穴,那还能有个好吗?不请宋正德吧,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又没有别的风水先生。这一来,李松下葬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这一日,李松嫂子的爹娘来看闺女。老爷子一进后屋,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抬眼看见堂桌上摆的骨灰罐子,心里顿时有了数,便转了出来。
一到前屋,老爷子往桌子边一坐,伸手将大烟袋锅子在地上磕了磕,清了清嗓子,问道:“我说丫子,后屋堂桌上的是你家小叔子吧?怎么还不给葬了呢?这在家里总不是个事啊!”
李松的嫂子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了。老爷子一听,“吧嗒吧嗒”又抽了一袋烟,说:“丫子,去叫大狗子回来,领我去坟圈子转转。”
李松的嫂子一愣,问道:“爹,你又不懂风水,去那瞎转悠什么?”老太太随口接过话道:“谁说你爹不懂?你爹当年在山东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风水师傅,后来俺家的孩子一直养不大,你爹说是他替人看风水,天机泄露得太多,遭了老天爷的罚了,从那以后就不再看风水了,这才有了你和你弟。”
李松的嫂子一听,这敢情好,赶紧到田里找丈夫李茂去了。
没一会儿,李茂回来了,见了二老,忙吩咐媳妇去买两斤肉,自己则带着老泰山到老李家的祖坟踩穴去了。
爷儿俩到了老李家的祖坟地,老爷子一看,心里顿时一喜,这地势好啊!最北面一座大土坡,主坟就在土坡前,坟头一棵皂角树,长得那叫一个枝叶茂盛。皂角树天生木质坚硬,又多刺多针,风水术里属于坚木主刚,子孙必多刚毅英勇之辈。
就在此时,东南方向忽然飞来一只喜鹊,在主坟头上盘旋一周,落在主坟旁边的一小块荒地上了。
老爷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地不生毛,有鸟为朝,这是传说中的金刚地啊!不论男女下葬于此,子孙后代之中,生男成龙,生女化凤,福荫数代啊!
老人家心里盘算,这块地要是能留给亲家母,那自己的外孙将来定大有作为,当下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最后在南边地边找了块地,插上标记,和女婿一起回去了。
李松的嫂子早就炒好了莱,见两人回来,急忙招呼老爷子落座,李茂心头也挺舒坦,弟弟的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于是陪着老爷子就喝上了。
爷儿俩小酒喝着,家常唠着,不知不觉间,李茂就喝高了,将老宋家与老李家的新仇旧恨又念叨了一遍,又将宋缺德的种种恶行好一顿臭骂。
李茂这骂得正欢呢,墙外忽然砸进一块土疙瘩来,“啪”的一声正好砸在酒桌上,土渣飞溅,一桌酒菜眼见不能吃了。
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他一辈子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听李茂这么一说,就知道那宋缺德一定会搞鬼,眼下又被一个土疙瘩败了酒兴,心中早有了计较,当下心头一转,定下一计来。
老爷子装作半醉半醒的样子,提高了声凋说道:“其实,你们老李家的祖坟地不错,除了主坟旁边不长草的空地,其余地方都能葬。”
“为……什么?”李茂大着舌头问道。
老爷子又高声道:“那块地,乍看还可以,实则地不生毛,阴寒难熬,四周无草,缺金多药,凡葬在那里的人家,子孙环衍,病困缠身,实在是块大凶之地。”
李茂听了,连连点头答应。老爷子又大声吩咐了两遍,然后借着天色,和老伴回家去了。
再说这宋缺德这几天也不好过,开始他仗着自己是十里八乡唯一的风水先生,虽然是个半吊子,但好在没有人和他争饭碗,认定老李家一定会来清自己去踩点寻穴。但是一连十几天过去了,老李家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宋缺德开始慌神了。
今天听说李茂带着他老泰山去看坟地了,宋缺德更是心急如焚,这不是砸他的饭碗吗?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悄悄跑去李家祖坟上看了看老爷子插的标记位置,又趁李茂一家吃饭喝酒之时,偷偷立于墙外偷听,却不料李茂酒醉,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宋缺德一气之下,抄起一块土疙瘩就砸了进去。
躲过李茂后,宋缺德又潜回墙下偷听,不想竟被他听到了一件大事,原来老李家那块无毛地,竟然是凶穴。这宋缺德也当真缺德,盘算了半夜,终于让他盘算出一个缺德带冒烟的坏招来。他觉也不睡了,摸了几样东西就跑了出去。
第二天天一亮,李家的送葬喇叭一开声,就起了床,穿好道服,取出罗盘符针等寻穴踩点应用之物,在桌上摆好,泡上一壶茶,坐在桌旁悠哉游哉地品起茶来。
果然,前后没一个小时,李茂来了,进门就苦着个脸喊道:“宋大哥救命!我家兄弟今日下葬,挖地才三尺左右,就挖到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李家子弟若葬于此,三日灭户,十日灭门,百日灭族啊’!”
宋缺德一脸假笑道:“李茂啊!虽然你一直没来请我,可我们毕竟是多年的村邻,李松兄弟的事,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呢!我早就算到你今日会来寻我,所以你看,我早就准备齐全等你来了。”
说罢宋缺德就和李茂去了李家祖坟地。宋缺德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昨夜他偷埋的那块石碑,胡吹乱侃了一通,又拿出罗盘,径直走到那块不毛地前,只听宋缺德大叫一声:“好地!就是这里了!这里四面环草,左右逢源,好地啊好地!葬英雄再合适不过了!来来来,就在这里动土。”
李茂一愣,老爷子交代过,哪都能葬,就是不能葬这里,但转念一想,老爷子肯定不懂风水,找了块地还是凶地。当下李茂不再怀疑,指挥亲友帮忙,就在那块不毛地上挖起了坑。
挖到五尺左右,忽然“当”的一声,有人竟然又挖到一块青石板。大家急忙围了上去,幸好这石板上没再写什么字,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缺德心里大喜,风水学里有句话,“挖到青石板,一家不乘三。挖到青瓦砖,添丁又升官。”他本来就是想使坏的,连忙道:“好了好了,底有青石托托奠,根基沉稳,就到这儿吧。”
大家就按照宋缺德吩咐,将李松的骨灰葬好,喇叭班子“呜哩哇啦”地吹了一会儿,一直忙活到礼毕,众人才回李茂家吃白席去了。
宋缺德这次又敲了李茂一笔钱,白吃白喝白拿着,还使了个坏,心里自是得意,不觉得就多喝了两杯,回到里屋,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刚睡着没一会儿,宋缺德忽然浑身一激灵,一阵凉气从脚底板传了上来,冰寒彻骨,身子瞬间不能动了,眼皮子也睁不开,但奇怪的是,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明明白白。
只见从外面闯进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儿来,两个小娃儿一见宋缺德,就回头喊道:“老爷,老夫人,就是这家伙,躺床上睡着呢!”
话刚落音,又进来一老头儿和一老太,那老头儿一见宋缺德,破口骂道:“老宋家怎么出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攒下点基业,你一个早上就给我败光了,现在弄得我们举家居无定所,到处漂泊,实在恨死我了,来啊!给我打!”
那小男娃儿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个嘴巴子,小娃儿手劲奇大,把宋缺德搧得牙床松动,金星直冒。
宋缺德毕竟是玩风水的,马上知道自己遇到鬼进屋了,而且听那老者口气,似乎还是自己的祖上先人,但他口不能言,只能心里暗暗叫苦。
那老者一见,又骂道:“你心里还委屈了是不是?告诉你,你今天给李松选的那块地,是我们老夫妻的墓穴,当时我们就看中了那块金刚地。可惜李家死活不卖,我们只好让子女偷偷将我们葬在那里,由于是偷葬,所以也没敢起坟,李家都是老实人,加上我们有青石护着,在下面也没敢把我们怎么的,所以宋家这么多年来,一直风调雨顺,子孙繁盛。”
“但你今天把李松给葬我们上面了,这李松是在战场上战死的,那是凶神啊!岂是我们能惹得起的,要是葬在旁边,那也算了,偏偏就葬在我们头顶上,青石哪里还护得住?这厮闯进我们家,自己霸了那块金刚地不说,还将我们多年积累的家产尽数拿了去,说那是李家的坟地,我们葬那了就要做他的奴才,要不了多久,宋家必定败落。你就是老宋家的罪人!”
说到怒处,老头儿冲了过来,对着宋缺德的脑门就是一拳,宋缺德只觉得脑门一疼,“嗡”地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孩童看见宋缺德时不时双手抱着脑袋,一边东躲西藏,一边大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静下来的时候,他就不停地嘀咕:“害人终害己啊!害人终害己啊!”
没多久,宋缺德就疯了,宋缺德的婆娘卷了家中钱财,跟一个卖货郎跑了。大家只道是他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
再几个月,入冬了,宋缺德被人发现冻死在了自己的破屋里,死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孩子的巴掌印。
倒是李茂夫妻,生了个大胖儿子,一家子越过越滋润,听说后来那娃长大后当了兵。李松原来的那些部下,活着的都成了首长,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