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0岁时,知道了自己的浅薄无知,知道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知道了只学皮毛不行。
题记:我从一个很小的角度总结自己的人生。一个极有可能成为小流氓、小混混的人,最终因为爱情,糊里糊涂地成了个半吊子读书人,可见爱情的力量有多大!由于我的特殊经历,我对班里的调皮生和街上的小混混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我在心里并不厌恶他们,无论别人怎么看。我经常和他们称兄道弟,不以为羞,因为我曾经是他们的同类、是他们的大哥。我认为,只要有合适的契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能转变!
我7岁时,看上一个同学很漂亮的图画本,便利用值日扫地的机会把图画本“拿”回了家。当天下午,被几个同学找到家里。事后,父亲狠狠瞪我一眼,吓得我立即小便失禁。
我12岁时,爱玩弹弓,因射技不佳,打不着树上的麻雀,就躲在暗处射家属院菜店的玻璃窗。一弹一块,一块一响。正欣赏战绩,不想一双大手从背后将我牢牢擒住,拖进菜店后院,关入储菜的地窖。在充满怪味又漆黑的地窖里,我大声哭喊求饶,方获大赦,重见天日,又开始琢磨干别的“坏事”。
我15岁时,文革已进行三年,学校停课又复课,我足穿拖鞋,头扣军帽,手拎两本书,吊儿郎当上学堂。用从《毛主席语录》里断章取义来的“伟大教导”和老师对着干。气得一位刚从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女老师哭着说,“干脆你上台来讲!”
我17岁时,变成一个小痞子。穿当时小青年中颇为流行的服装:“小白鞋,细裤腿,尼龙袜子,大翻领。”留个和年龄不相称的大背头。兜里装个小镜子、小梳子,没事就掏出来梳理一番。嫌年迈奶奶做的饭不好吃,自己买罐头吃。学抽烟喝酒,最高纪录一天抽三包,舌头都麻了。骂脏话打架下饭馆胡闹。半夜结伙扫荡老乡的杏树林,开鸡窝放鸡,往猪圈扔石头,砸得猪嗷嗷乱叫,如同“鬼子进庄”。真是坏透了!
我19岁时,情窦初开,爱上一位老工程师的文静秀美的女儿。这位极有教养的姑娘成了我心中的“阿拉木汗”,我被她迷得“白天常咳嗽,黑夜没瞌睡”。看看自己,深知根本配不上人家!于是决心一扫身上的痞子习气,重新做人!遂拜一位很绅士的上海籍医生为师,学习言谈举止穿衣戴帽,亦步亦趋。戒烟戒酒戒除一切流氓习气,并附庸风雅地读书。同时迷上阿尔巴尼亚电影,尤其喜欢看《海岸风雷》和《广阔的地平线》。仗着记忆力好,常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段背诵电影对白,哗众取宠,想博得“阿拉木汗”的欢心,但总是徒劳,人家根本看不上这点雕虫小技。
我20岁时,知道了自己的浅薄无知,知道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知道了只学皮毛不行。遂发愤读书,天天晚饭后到办公室,读书至深夜。饿了啃个凉馒头,困了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偌大个办公楼,只有我一个人。经常学到凌晨三四点,才回宿舍睡一会儿。这样的日子大概有六七年。读鲁迅读范文澜读马恩列毛,读被列为内部读物的苏联小说《多雪的冬天》《落角》等,读能搜罗到的一切文艺书和哲学书,并特别醉心名人传记。
我30岁时,自以为读了几本书,印了几个铅字,就狂妄地在日记中写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觉得治国平天下并非难事,觉得《女神》不过大白话一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听到一点批评就暴跳如雷,觉得老子天下第九。平时好出惊人语,好作哲人状。被长者智者笑,不以为羞,反以为牛。我行我素,傲气十足。
我35岁时,随着涉世的加深,读书的增多,傲气逐渐消失,不着边际的幻想也没有了,躁动不安的热情也减少了,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感到生活的强大、学海的无边、文道的艰难和自己力量的有限。社会在我眼里,再也不是“天高任我飞,海阔凭我跃”的自由天地。只好娶妻生子,为稻粱谋。
我40岁时,知道了我很渺小很平凡一点不牛气,我是亿万黔首中的一员,如大千世界中的一粒微尘,浩瀚大海里的一滴水珠,茫茫草原上的一棵小草。知道了治国平天下者必是天降大任的旷世之才。知道了对郭沫若先生,我永远只有仰视的份!《请看今日之蒋介石》和《甲申三百年祭》那样大气磅礴的战斗檄文,当代中国恐怕很少有人能写出来!那是天赋学养胆识三者综合的结晶,缺一不可!更不用说我这半吊子书虫了!
今年我已50出头,知道讽刺大家的事,谁都会干,但做个被人讽刺的大家却不容易。这就好比今天很多人骂余秋雨一样:你有本事,也在全国飘几年“赵秋雨”“钱秋雨”“孙秋雨”,让大伙儿瞧瞧!说句心里话,我对老余也有看法:他的作派尤其是他的“含泪”。但你不得不承认“含泪”的文化散文确实好看,数量也多。咱有时也生气:他娘的,为什么这么好的文化散文,不让咱写出来、不让那些咱喜欢的作家写出来,偏偏从“含泪”笔下冒出一篇又一篇,生气呀,真生气!你看,去年,“含泪”又鼓捣了两篇:《丛林边的那一家》写曹操父子的,《重峦叠嶂间的田园》写渊明的。其实,那点故事,熟读中国文学史的人都晓得,但“含泪”就像一个高明的厨师,七切八剁,就把几捆大众菜,硬是烧成了佳肴。不由你不“含恨”阅读!他家祖坟的风水,怎么就那么好?
回首往事,我走了一条弯曲的人生之路。是纯洁美好的初恋拯救了我,使我走上了人生的正路。是生活教育了我,让我知道了自己的“斤两”。
写完这篇稿子,我看着镜子对自己说:“曹哥,夹着尾巴悄悄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