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爱情

作者:网络  时间:

  那时,我很稚嫩,稚嫩得可以用青春年少来形容。当然不肯安份和寂寞的。渴望知已,贪婪友情。更不遗余力地想去偿试和占有爱情。但我和他,不在同一个城市。因为文字,我们相识。所以,经常写信,在互联网发达到可以瞬间传遍世界所有角落的时代,我们回到了手写时代,柔软洁白的纸张,落下带有彼此身体余温的字体,一页一页地写下去。一周一封,他从四季如春的南国寄来,我从落满雪的北方寄达。
  
  一行行展读,有他的诗情,也有说不清的情愫,更有怅然苦失和莫明的悲伤,这可能与他来自多雨又润物细无声的江南水乡有关。他常在信里对我说:诗情的女人使他心动,并以她的美丽洗净了他的灵魂。我在信中叫他小可。小可住在苏州河畔的小巷深处,是那种铺着青石板,细细的长长的很古典的小巷。如果是落雨的天气,就有雨声滴滴嗒嗒的,错落有致,很诗意的。我没去过苏州,是小可在信里告诉我的。他把小巷描写得乡村一般诗情画意。像是欧洲的某个去处。远远的诱惑着我。因此,苏州在我的感觉里,变得分外朦胧,美丽,有些烟雨朦朦的味道。像是信里的小可,江南才子。我甚至分不清是苏州在诱惑我还是小可的诗情在诱惑我。总之,我们之间的感觉在变,说话的语气在变,心情在变,一切都在变。是那种不知不觉的,不由自主的,无缘无故又是莫明其妙的。
  
  是相思,又不能肯定是相思。我在这座不南不北的城市里,过着闲散的日子。因此有更多时间是在看一些古典名著,大半日子是在读书中过去的。偶尔也读小可苍凉的情诗。那些诗不是写给我的,是写给另外一个女孩的。诗中的女孩是谁?在哪?漂不漂亮,我全然不知。我只是一个人在猜想。猜想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也不问他。却隐隐的生出一股酸涩的感觉。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吃醋。嫉妒。
  
  为什么会有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我无法对自己解释。小可从来不写诗给我。信也是常常的几行,但是令我感动:天冷了,竖起你的衣领挡风。海边的风阴冷,潮湿。后来,他经常打电话给我。通常是在周末。他把电话打到我家旁边的小卖店里,而不是打到我家里。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样好,可以无拘束,畅所欲言。于是那个小卖店就成了我们约定的地点,因为没有熟悉的人,我们真的很放松。像是二个无拘无束的孩子,什么都说。从过往岁月说到爱,生命,包括金钱,曼德拉与温妮之间的爱情往事。包括克林顿与莱温斯基。
  
  我们之间经常像风,忽隐忽现。有一次,我在中央电视台今晚8点半节目里面听到小可为我点播的一首歌《你那里下雪了吗》,听着听着,眼圈发涩,心里涌起很多温暖的感慨。那一刻,真想跑到小可的眼前。被他拥抱,被他亲吻,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生出那样的感觉,四下里寻遍,也不见他的身影,落寞与孤寂在心中迷漫。这是爱情吗?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这一刻,我在寻找他,心里是那样渴望与他亲密接触,我的孤独无人知晓,寂寞的皮肤需要轻柔的抚摸,小可,你可知道我此时的感觉?手机里藏有他的电话号码,只需要轻轻一按……他的声音就会出现在我的耳边,但在按下的那一刻,我忽然停止了动作,只发了一条短信给他:现在的你,在忙什么?他简短地回复:给你写信。
  
  渐渐的,陌生的苏州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从模糊到具体,从抽象到形象,到可感可知。以至每天的天气预报必看苏州。是晴是雨。是冷是热。感知这些时,像是感知小可充满磁力的声音。尽管他表达的婉约。但是他又告诉我,送玫瑰的男人是最懂爱情的男人。但又是最不会珍惜爱情的男人,最山盟海誓的男人就是最虚情的男人。爱情是身体和灵魂相遇时,磨擦发出的的一种电光现象。能穿透人的所有感官细胞。至使人出现千奇百怪的现象。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灵的隐蔽处,却不见得是婚姻的另一半。
  
  对朋友说起小可,说起我对他的感觉,朋友戏言,我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彼此游戏自己。游戏青春。在许多人看来我在做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连面都没有见过,为何想他?还把他当成男朋友?万一他是犲狼呢?万一他是骗子呢?几个朋友骂我是大傻瓜。让我与他一刀二断,我不!多日看不到他的信,我心里难受,会有思念在累积,无处诉说,无处相守。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无法拥抱,无法坐在涛声拍岸的海边对谈,无法追逐与嬉戏,说起他时,我却无法心情平静,读他的信的时候,眼中也常会浸满温暖的眼泪。想像他走近我,轻轻拥我入怀的情景,想像他厚实的嘴唇亲吻我的样子,想像他不管家不顾宠我的样子,想像他像一个大哥一样任我任性地样子……
  
  爱不就是一种感觉吗?
  
  小可,给了我一个虚拟而充实的世界与心灵,我自由地向往与渴望。
  
  年轻真好,哪怕他骗我,我也心甘情愿。
  
  经常坐公车,遇见英俊陌生的年轻男人,我会把他们的样子想像成我的小可,那些公车里经常遇到的陌生的英俊的男人,隐含了我对小可的无数想像和激情。
  
  突然有一天,手机短信响,是小可的,他问:你在哪儿?我回复说:在家。他说,来酒店,1180房间。以为他是同我开玩笑,但他坚持说他就在我的城市。是吗?我的小可,这样的惊喜让我年轻的心脏依然有些承受不住,太过浪漫,为何不提前告诉我?让我去接你?让我安排你的行程?让我计划一下我们如何出行?如何拥有这难得的几天?相见时难别亦难啊。这终年的想念,让我孤寂,让我疲惫不堪,小可,你可知道?我不肯告诉你,那是保持着一个女孩子内心的自尊与衿持?
  
  飞奔下楼,妈妈问我去哪里?这样忙三急四?连饭也不肯帮她做?我要去见我的爱情哥哥。坐上计程车的那一刻,心都跳了出来,我不停地催促地司机快一点,终于,当我推开门,站在门口,一个瘦弱矮小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说,我要找小可。他说他就是。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小可,眼前这个瘦小得像个小妇人一样的男人,就是小可?怎么可能?事实上,我没听错,他就是小可。
  
  他没有拥抱我,我想像千百次的见面,原来是这样的乏味和简单。是这样的拘紧和失望,我无法使我们之间的气氛像在信里那样,快乐明了,落落大方。畅所欲言。缠绵激情,小可一直在看我,我也在看他。像是看着彼此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我们之间真的很陌生,真的一无所知。甚至在彼此相见的那一刻,连一句合适的话也找不到了。
  
  思维突然无比清晰,冷静,想起朋友的话。为什么前后的我变化如此之大?的确,风面之前我不知道身高几尺。是胖是瘦。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还是开朗活泼的帅哥样。我有点头晕。老实说,如果我们不是彼此在信中说了什么,我见到小可。也不觉得有什么。就在他站在我的对面时,我忽然觉得,他对于我,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或者说,那曾经在我们之间发生过的热烈言语,什么都不是。已经像被风吹走的落叶,一点痕迹也没有。那些诉说,不过是因为我们孤独,我们需要,是我们在乱七八糟的城市里对世俗的喧泄。是对自己形只单影的可怜。我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肤浅。
  
  所以,我们不惜笔墨和邮票,把若有若无的感觉装进信封里。并把他渲染成爱情。爱情这时成了孤独寂寞无聊的牺牲品。他最先打破了沉默。伸手给我,对我说:里边坐,里边坐。
  
  我坐到了椅子上。想找个轻松合适的话。却怎么也找不到。很多时候,气氛是沉闷的,像是有很多云彩的天空,看不见阳光,也没有微风。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我请他吃风味小吃,席间,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往日电话里争抢说笑的声音。没有信中的温暖,似乎我们都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神态举止。生怕给对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我们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思,都在尽力掩饰自己。只剩下了客气。晚上看夜色时,我的目光一直在行人和车流之间躲闪。曾经在暗夜里渴望被拥抱被亲吻的冲动,像退去的海潮,来势猛烈,走得又悄无声息。
  
  小可见我一直是那么认真看着城市的夜色,他转过头忽然对我说:我不会怪你的。我明白他这是一句在外人看来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没有勇气对他接着说下去。忽然心里一酸,想哭。对不起,小可,我不是要故意这样对你。我想给你足够的热烈,但是,感觉不是想有就可以有。
  
  我们就那样走着,沉默地走着,经过一家又一家店铺,音箱里的歌依旧那么心动如水。周冰倩的声音徐徐飘过:真的好想你,寒冷的冬天也早以过去。愿春色铺满你的心。我不敢看小可那双真诚而执着的眼睛。我怕读到一个男人的无可耐何。一个男人心碎的故事。我慢慢低下头,看见自己像一只受伤的蝴蝶。我想起拿破仑曾经说过的一话:如果因为我个子比你们矮,就瞧不起我的话,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消灭这个区别。作为男人,小可也不希望自己又矮又瘦。这是一个男人的痛苦所在。伟人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平凡的男人?后来,他不说话了,一脸的落寞和忧伤。
  
  我们坐在了一处草地上,他对我说,他已经35岁了,还没有一次完整的爱情。上帝给了他35岁的年华,却没有35岁的风采。为此,他自卑,不自信。写诗成了他生命中的寄托。
  
  他的眼泪掉下来。我不知怎么安慰他。看着他哭,我心里也难过。我的眼神无法给予出男女间最怦然心动的那种感情。他走时,我去送他,他不让,我要去送他。看着小可在急驰的列车上由近及远,由清晰而模糊,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突然想哭。不知是为自己的虚情忏悔还是为小可难过。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离别的时刻给他一次温暖的拥抱?哪怕一次虚伪的亲吻?为什么我不能假装爱他一次,然后分开?我不要他带着遗憾离去,可是,我追不上飞驰的列车……
  
  小可就这么走了。飘出了我的视野。我们彼此装在信封里的那种感情也蒙满了红尘的残埃。这些年,小可是不是一直生活在苏州,我已经不知道了。从那次以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却偶尔能在报纸上读到他的诗,有一首竟是那首歌的名字《你那里下雪了吗》?小可,你还好吗?想起你的35岁,你会想起我吗?
  
  过了30岁以后,我会在寂寞的日子里经常想起你,想起我们一起沉默相对的夜晚和你的眼泪……只要你过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