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本天资愚钝,在复读苦熬之中侥幸跨入吾县一高之校门,欣欣然,飘飘然,便与那几个当年同录的老友每日里遛操场,逛书店,谈三皇,论古今,意兴豪放、招摇过市地在一高混了起来。一高在吾县地位颇高,当与北大在中国的位置比肩。当时曾经流行一时的说法是:进了一高就等于进了保险箱,上大学不用愁了。也许是初来贵地的新鲜感和自豪感支撑着吧,第一年就这样在高高兴兴快快乐乐中过得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等到最后考试完了,才知道平日最好的数学已经濒临补考的境地,而另外几门也是险挂红灯。
友人爱好文学,自谓苏东坡后又一才子,乃为我填词一阙。《如梦令》:
昨夜五帝三皇
今朝依旧疯狂
等到考试后
却是红杠满堂
知否 知否
就是这种下场
高二的时候,仿佛刚从懵懵懂懂中醒来,洗尽高一的浮华与喧闹,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拿出脱胎换骨的决心,大有“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架势。哪知三分钟热度还没散去,就面临了一个痛苦的抉择,简直比杀了我还难,这就是分科。那时必须分文理科,不像现在。怎么办?像哈姆雷特一样在犹豫,文科还是理科?这确实是个问题。我理科一向都很好,数学在考高中的时候是97分,而化学还是满分,我对理科很喜欢。但我也很喜欢文科,语文成绩在中招时考了97分,当年是全县的最高分,而且和那位老友一样,我特别喜欢文学。人最大的痛苦就在于面对喜爱的事物必须选择其一,舍掉另一。也许舍弃的那个像精美的瓷器一样,从此打碎,再也不能恢复了。于是,我今天问这个人,明天问那个人,今天跑去问老师,明天回家问家长。时间并不等人,就在徘徊与犹豫中,选择与舍弃中,高二的时光又匆匆流走。感叹这一年的痛苦和恍惚,披肝沥胆,凑成一阙《如梦令》:
今年一路彷徨
至今仍在心伤
试问分科者
为何不容商量
知否 知否
全面易为栋梁
在号称高中最为关键的第3年,大家都在大决战样做最后的准备,力图以全部精力甚至不惜头破血流去争过高考的独木桥的时候,我喜欢上了足球。莫名其妙却又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罗纳尔多被我天天挂在嘴边,国际米兰被我津津乐道(虽然那一年国际米兰并没有夺冠)。《足球报》成了每期必看的保留节目,《体坛周报》也如获至宝,每次看完后舍不得扔,还得藏在被子下面过上几个星期后再拿到厕所里最后一次过目后才废物利用(当然是搞卫生工作,掏钱买的,比卫生纸贵多了)。高考前后,别人正在青灯孤影,埋头苦读,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我却在为法兰西的世界杯欢呼。同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无法入睡,有人是为复习,有人是在看没有一根中国脚指头参加的世界杯。还没有从巴西人折戟沉沙的痛苦中恢复过来,高考的成绩就下来了,成绩刚过专科线。一个字:不理想!两个字:非常不理想!老师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不是孺子不可教,而是孺子比较刁;不是朽木不可雕,而是小驹比较尥。最后老师送我一阙《如梦令》:
心似平原放马
学如逆水行舟
试看老教授
个个泰山北斗
知否 知否
年轻要会行走
不甘心就此罢休的我决心推倒重来,虽然大部分同学都去了,带着屈辱,带着复仇的勇气,带着卧薪尝胆的意志,我又来到县一高,开始了我的“高四”生涯。
没过几天,曾经的豪情壮志,曾经的豪言壮语,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和一个同样没考上大学的同学开始日间品酒,夜间清谈。春日携一支竹笛在桃树下轻歌,秋日揣一卷破书于荒郊野外的枯草中仰看浮云。逃课成了最经常的游戏,踢球成了最喜欢的活动,这一年过得最潇洒又最痛苦,因为想起高考会最终到来就会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老师很痛心,放言说你这种学生如果能考上大学真是苍天无眼。苍天经常有无眼的时候,这一年我考上了重点大学。
回想高中4年,总有一种梦一样的感觉。4年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仿佛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一瞬间,就像是打了个盹,梦还没有完全形成,就结束了。总结4年的高中生涯,恰如一阙短短的如梦令,没有八股文的起承转合,在年少轻狂中匆匆结束,却也少了很多条条框框,少了诸多拘泥和造作。再回首,如风行水上,一首《如梦令》正摆在眼前:
当年秋子依风
正如一场春梦
只为少年时
不堪孤影青灯
化蝶 化蝶
破茧玉汝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