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学毕业,男友林威考上了研究生,我找到了一份工作。
我对单位里的所有人,包括传达室大妈都从早到晚堆出一脸笑。一个月下来,我只挣1500元。
林威早上不送我出门,晚上等我回来做饭,甩手大爷一般。他260多元的研究生補助,每个月都一分不浪费地花在自己身上,而我那区区1500元不仅要负责柴米油盐水电气,还要供他抽烟喝啤酒。
并非我年纪轻轻就具备传统女性的优良品质,而是我们住的房子是他父母名下的,林威白吃我的,我白住他的,还算公平。
每天晚上6点半,我在小厨房里炒着尖椒肉丝焖着米饭,林威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看日本动漫《名侦探柯南》。
做饭的间隙我常常望着窗外,回想自己当年也是矜持小姐一个,收了他的玫瑰和巧克力后也没让他亲一下脸蛋,骄纵起来,他也得乖乖地候在女生宿舍楼下一等俩小时;煮饭扫地等家务活,当年他哪有胆子提啊!我那时很看不起宿舍里一个给男朋友洗臭袜子的女孩。恋爱3年的她却告诉我:“女孩不可能一直公主下去的,就跟男生一样,不会一辈子揣着一颗追你时的心。”
现在的我再也不笑她了,我对林威的那些“男人本色”,不是照样无奈地全盘接受?
二
午休时,常常回忆当学生那会儿,对白领的想象简直充满童话色彩:穿着名牌套装拎着名牌包,出入各大公司的商务会议室;一年好几次欧洲行,谈笑间让老外的“阴谋”灰飞烟灭;买东西时不用先急急地去偷看一眼价格牌……
现实情况是:我得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扫地抹桌打开水,然后跟迎宾小姐似的对鱼贯而入的上司、同事微笑着道“早”。
整个上午,我楼上楼下地跑着复印材料、收发传真、找主任盖章、找经理签字;去财务室帮同事报销出差费用;客户来了眼明手快地冲咖啡倒茶……
有时,琐碎事忙不完要加班,我对自己说:“千万别怕吃苦。”
想当初逃课又恰逢老师点名,我是很潇洒地一笑了之,然后照旧。
然而,一份试用期月薪1500元的工作,竟让我脱胎换骨。每天清晨我在闹钟声中醒来,穿衣吃饭,匆匆出门,挤上公交车,觉得自己俨然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三
林威以前是一两小白干下肚就脸红脖子粗的主儿,可现在跟他那帮哥们儿晚上看一场球赛,两箱啤酒就没有了。我经常睡觉正香时被他们的喝彩声惊醒,然后就听见乒乒乓乓的碰杯声,这帮人脸皮也够厚的,连我故意去卫生间动静很大地刷牙洗脸这种逐客令也不理会。
我只好换另一种方式。林威手心向上向我要钱买啤酒时,我摇摇头:“没钱了,我一个月挣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经不住你这样花钱的。”
林威好面子,特爱摆出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样子,让他那帮狐朋狗友只管带着一张嘴来就行,还放出话:“啤酒管够啊!”
被我拒绝,他很是扫兴,皱着眉头在一旁嘀嘀咕咕起来。一开始我也不跟他较真,后来他还越说越来劲了:“你说你当初高中多用点功,考个名牌大学,现在肯定比你那所二流院校出来挣得多。”
看着他一副不觉得自己说错话的样子,我没吭声,手起杯落,四五个他们喝酒用的玻璃杯被我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砸完杯子宣泄了怒火后,又笑眯眯地对他说:“那我就等你研究生毕业后挣大把的银子给我花。”
工作以后,我的毛躁脾气大有改观。上司颇知看人说话,全局考虑,我察言观色,日久也懂何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怒气可以有,但不要放任自流。如果我跟林威闹翻了,我损失太大,现在月租1000元的房子太难找。当然他也不愿意搬回去跟父母住。我们都相互白吃白住惯了。所以我能忍受他的一些混账话,自然也可以冲他发点小火。
果然,林威拿着扫帚过来收拾玻璃碎片,软言相劝:“我就是一句玩笑话啊,你生这么大气干吗,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气了别气了。”
可他并没有许诺日后给我大把零用钱,而我在他服软说了好话后,看他笨手笨脚地扫着玻璃碴,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既为他,也为自己。
四
半年的试用期结束,我的薪水涨到了2600元。上司也不光让我做打杂的事了,我开始有模有样地执行外贸合同,同时也意味着我加班的时间越来越多。但无论我多晚回家,林威也能熬着饥饿一边上网一边等我做饭。
“你不能自己先吃吗?不会做的话下楼买盒饭就是了。”疲惫不堪的我忍不住说道。
“哪有钱啊,我们研究生的补助又不像你的工资,说涨就涨的。”林威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
他还抱怨?!
“那你可以找兼职啊。”我说,“大学暑假时咱们不是干过超市促销吗?”
“你知道研究生有多难读吗?哪有工夫去干那种一小时40元的兼职啊。”他鼻子哼哼地说,并不觉得自己上网跟美女聊天是浪费时间。
我不再说话,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提不起来劲跟他吵架了,对他总是一副高智商研究生的得意嘴脸也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了。我煮了两包方便面,两人面对面埋头大吃时,林威忽然对我说道:“下个星期五咱们去吃顿好的吧。”
我没抬头,心头却一暖,原来他还记得我的生日,刚才不过是欲扬先抑吧。想想他那260多元的补助,吃顿不算太贵的西餐还是够的。
他喝完方便面汤后,一抹嘴,说:“下个星期五你们发工资嘛,这个月我都吃了10次方便面了,也该打打牙祭了。”
五
林威终于要研究生毕业了。他相信有美资法资最次也是个日资之类的跨国大公司月薪起价8000元的工作等着他,对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郁闷、不解。
可我心里明白,证券公司新招进的研究生,头三个月谁没干过端茶倒水的事?他开口就要业务经理、市场代表之类的职务,有回音倒是奇事了。但他现在是碰不得的,尤其是我这个二流院校毕业的女朋友,更不能去招惹他。
他的哥们儿有识时务的,去普通公司从基层干起,却遭他嘲笑,他还对我说:“早知跟你毕业时的起点一样,他们何必读研究生呢?”
我冷笑道:“起点再低,也总比没起点好吧。”
我24岁生日前一星期,上司给我涨了薪水,并且开始带我随他一起去和客户谈判。和我同进公司的人不免嫉妒,可我连轴转地加班时他们谁看见了?
都说本命年不好,我却没觉得。我正为工作上的起色而高兴时,爱情却绊了我一跟头。林威提出分手,说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她模样乖巧,小鸟依人,刚上大二,不贪打扮。
林威说:“你工作之后,就全变了,身上的纯朴气质全没了,不是我当初喜欢的那个人了。”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你以后要克制一点,没有哪个男人喜欢世故庸俗的女生。”
我看看林威,身材高大,言谈洒脱,学历不低,口袋没钱,原来究其根本不过是一个懦弱的男人,需要单纯女孩照顾他的敏感心灵,需要借助小女孩的温顺来找回自己的男子汉气概。他闪烁的眼神忽然令我看着可怜。
从他那儿搬出来后,我再没见过他。不久我发现,相比那段同居生活,现在的我更喜欢单身的自由日子。
我跟新进公司的一个女孩租一屋,她一如我当年那样每天回来以后甩了高跟鞋就喊累,说上班既枯燥又麻烦,精神透支太厉害。
我总是笑着对她说:“很多东西,曾经有过,即使不完美,也好过没有,况且还有柳暗花明的前景。比如工作。”
当然,有些东西则恰恰相反,要尽早摆脱,比如猪头男友的劣质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