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移植

　　一、移植芯片

　　倩倩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个陌生人突然拦住她，倩倩吓得后退一步，对方却递过来一只毛茸茸的玩具兔，笑嘻嘻地说：“送给你！”

　　倩倩没有去接，反而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

　　妈妈一直告诫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要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然而这个人说的话却吓了她一大跳：“我是你爸爸。”

　　“你胡说，我爸爸早就去世了！”倩倩涨红着脸大吼道。

　　“我没有胡说，你爸爸在这里——”陌生人蹲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在我的记忆里。”

　　……

　　半年前，一家医院。

　　“你都考虑好了吗，做记忆移植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医生说。

　　欧阳鹏飞道：“我早就反复考虑过了。自从车祸损害了我的大脑后，我再也没有开发出一款满意的软件，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被公司解雇。我不想失去这个工作，为了它我已经奋斗了十几年，我不能眼看着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我们这里的确有一份适合你的记忆芯片，它属于一个叫罗彦的人，据说是IT界的精英，开发了不少游戏软件，还获过奖。”

　　“罗彦？天哪！”欧阳鹏飞激动地叫了起来，“他是我的偶像，好几款有名的游戏都出自他的手下。我能移植他的记忆吗？这真是太棒了！”

　　医生平静地提醒他：“罗彦病逝前，把他的记忆储存在我们这里，并说他还有一些未了的心愿，希望移植了他记忆的人能帮他完成。”

　　“是什么？”

　　“我们也不清楚，这些心愿都储存在他的记忆里，将来你就会知道了。”

　　“那好吧，”欧阳鹏飞迫不及待地问，“能马上开始移植吗？”

　　医生严肃地望着他：“我有责任提醒你，每个人的记忆都储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因此有可能给移植者带来很大的困扰。你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吗？”

　　“我愿意。”

　　“请你在这里签字。”医生递给他一份风险说明和责任承诺书。欧阳鹏飞飞快地扫了几眼，就在最后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周后，经过复杂而精密的手术，储存罗彦记忆信息的芯片被植入了欧阳鹏飞的大脑。

　　二、身不由己

　　欧阳出院后，在工作上施展了拳脚。这天，老总笑着说：“欧阳，你开发的那款软件上市后很受欢迎，公司准备提拔你为技术部的总监。”

　　欧阳鹏飞高兴得热泪盈眶，他决心以更加努力地工作来回报公司对自己的赏识。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欧阳鹏飞依然坐在电脑前奋战，但是随着同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欧阳鹏飞心里却渐渐变得浮躁起来，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他：“走吧……”

　　他茫然地朝外走去，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幢完全陌生的楼房前。而他的手仿佛有自我意识似的，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自作主张地按下了门铃。

　　门打开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出现在眼前，“你找谁？”

　　“我……”他张口结舌，望着眼前这张明明完全陌生，却又像十分熟悉的脸，完全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

　　“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道了歉，匆匆转身，落荒而逃。

　　这天晚上，欧阳鹏飞做了个梦。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属于罗彦的梦。在梦里，他看到了罗彦的一生。

　　从小到大都是尖子生，考入名牌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有名的公司，成为IT界的精英，设计了很多受欢迎的软件，拥有了娇妻女儿，以及令人羡慕的一切。

　　但是，伴随着这些的，是永无止境的工作，夜以继日的加班、加班、加班……最后，他累倒在办公室，被送进了医院。

　　欧阳鹏飞能感受到罗彦深深的悔意，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记忆芯片。他那看似风光的人生，背后却是千疮百孔，充满了难以弥补的遗憾。

　　一张清秀的面孔不停地在梦中出现，那是罗彦的妻子。在罗彦不在家的无数个日子里，她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每次见面，都会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可怜兮兮地说：“爸爸，你答应我的事又没做到……”

　　第二天早上，当欧阳鹏飞从睡梦中醒来时，他发现枕头湿了一大块，那是他在梦中流出的泪水。

　　那是——罗彦的眼泪。现在，他终于知道，罗彦所说的未了心愿是什么了。

　　三、左右为难

　　“你骗人！我爸爸怎么会在你的记忆里？”倩倩压根不相信这个陌生人的话。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考了100分，就奖励你这个——”欧阳鹏飞举起手中毛茸茸的玩具兔。

　　倩倩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你怎么会知道？是妈妈告诉你的？”

　　“我再告诉你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欧阳鹏飞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去年爸爸生日那天很晚才回家，你听见爸爸开门的声音就从床上偷偷溜了下来，把亲手做的贺卡送给爸爸，贺卡上画着三只小熊，还写着‘祝爸爸生日快乐，让我们一家人永远幸福地在一起！’你还让爸爸保密，不要把你没睡觉的事告诉妈妈……”

　　“你——真的是爸爸？”倩倩又惊又喜，扑进欧阳鹏飞怀里，抽着鼻子说，“爸爸，我好想你！”

　　欧阳鹏飞送倩倩回到家。那位清秀的女子，也就是罗彦的妻子程蕊，起初还以为欧阳鹏飞是个骗子，直到他拿出医院移植记忆的证明以后，她才相信。

　　“妈妈，我可不可以叫他爸爸？”倩倩兴奋地问。

　　程蕊尴尬地对欧阳鹏飞说：“小孩子口无遮拦，你别介意！”

　　欧阳鹏飞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说：“做移植之前，我就答应过要实现罗彦的未了心愿。他一直很后悔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以后就让我代他来照顾你们吧。”

　　程蕊的脸突然红了，欧阳鹏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大有弊病，忙不迭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以后你们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程蕊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其实你用不着这么做。”

　　“这是我的心愿，我一定要完成！”

　　几天后，倩倩骑在欧阳鹏飞的脖子上，指着动物园里一只小象兴奋地大叫着：“爸爸，你瞧这只小象，好可爱哦！”

　　程蕊在旁边无奈地说：“倩倩，你快下来，别把叔叔累着了。”

　　“没关系，我不累。”欧阳鹏飞咧嘴笑道。

　　“欧阳鹏飞，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声河东狮吼突然在耳边响起，欧阳鹏飞浑身一激灵，然后便看到满脸怒色的女友何雯。

　　“你说没时间陪我逛街，却有时间陪她们逛动物园？她们是谁？为什么这个小孩管你叫爸爸？”

　　听到女友像机关枪似的喷出一大串质问，欧阳鹏飞只得把倩倩放下来，给女友解释了记忆移植的事。

　　“你说什么？你移植了别人的记忆，还要帮他照顾家人？那我又算什么？”何雯愤怒地大吼道。

　　就知道女友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欧阳鹏飞一直不敢告诉她。

　　女友痛骂了他一顿后，气冲冲地走了。欧阳鹏飞颓然地抓了抓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不快追上去，跟她说说好话。”程蕊急忙提醒他。

　　倩倩却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说：“爸爸，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倩倩，他不是你爸爸。”程蕊使劲扯下倩倩的手，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不，他是爸爸！是爸爸！”倩倩挣扎着朝欧阳鹏飞扑过去，大哭起来。

　　欧阳鹏飞抚着她的小脑袋，心里涌起阵阵难言的酸涩，只觉得各种情绪犹如乱麻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四、完美融合

　　两年后，欧阳鹏飞应医院的要求，去做一个手术的回访。

　　“请问记忆移植后，你的感觉如何？”负责回访的医生问欧阳鹏飞。

　　“副作用很大。”欧阳鹏飞挑了挑眉。

　　医生一怔，然后问：“你有不适的感觉吗？”

　　“有，一度还很严重。移植了记忆后，我就对罗彦的家人产生了莫名的感情和责任感，觉得她们就是我的亲人，我有责任照顾她们。相反，我却对自己的女友十分冷淡，为此她跟我分了手。”

　　“很抱歉！”医生擦了擦额上的汗，“如果你觉得实在无法适应的话，也可以选择取出芯片，我们会给你安排一次免费的手术。”

　　“为什么要取出芯片？”欧阳鹏飞诧异地反问，“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这次记忆移植，我说不定就会步罗彦的后尘，因为不停地加班而忽视家人、忽视生活，最后积劳成疾，后悔莫及。”

　　“那么——”医生惊讶地问，“罗彦的记忆没有对你的意识造成干扰吗？”

　　“有时会，但我已经渐渐习惯了。我的大脑里好像住着另一个人，他会暂时借用我的身体来表达一些想法，但我知道，他并没有恶意。也正是因为他，才让我明白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么说，你已经顺利完成了记忆融合！”医生兴奋地说，“就是移植的记忆和原来的记忆在经历排斥、冲突之后，慢慢相互适应，最终实现和谐共处的过程。”

　　医生一边说一边在回访记录上唰唰地写着，“你是一个很典型的成功例子，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记忆移植的经验。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欧阳鹏飞认真想了想，脸上不觉露出了微笑：“很满意。”

　　“我们只知道移植记忆会有一些副作用，没想到它还会制造意外的惊喜。”医生激动地在记录中又添上一笔。

　　欧阳鹏飞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然后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可以。这次回访很成功，谢谢你的合作！”

　　欧阳鹏飞站起来，和医生握了握手，转身离开了回访室。他急着离开，是因为他的妻子和女儿正在外面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