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连夜宵摊都开始刷锅子,熄炉子,将凳子翻到小推车上,关灯收摊。
仍有工作,还不能睡。
想到父亲尚插着双臂,等待我叫苦连天,等待可以得意洋洋幸灾乐祸地说:看,谁让你不听我安排去企业当个安安稳稳的会计。一想到此,就连抱怨也不敢出口半句。
但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一道选择题。
有两个姑娘的故事。
一个姑娘叫王若卉,曾经是张学友的歌舞剧《雪狼湖》的女主角。
三年前,她得了甲亢,一种让她的心跳比别人快两倍的病。医生宣布:你不能唱歌,也不能跳舞。
不,她不相信。哪怕一天只能跳两个小时,哪怕只能跳一个小时,也要坚持下去。单亲的妈妈借了一间小屋子,布置成练功房,让她练习。
可是身体在变形,脸在变形。一个青春貌美的姑娘,眼见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点一点变丑陋,一点一点变臃肿。
放弃么?决不。她只是拉上了窗帘。从此她成了一名黑暗中的舞者。只有自己一个观众的舞者。
三年后她重新登台,高歌一曲《我用所有报答爱》。
从她唱的第一个音开始,我觉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冯曦妤,一个屋村长大的女孩子,最最普通的香港家庭,吵吵嚷嚷热热闹闹,弟弟妹妹一大堆的大家庭。她是长女,最常见的那种非常有礼貌,帮衬家里忙里忙外的长女——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正因为是好孩子,要懂事,不能提太无理的要求,所以中学毕业就出来做事贴补家用。
可是,她爱唱歌呢。
唱歌有什么用?唱歌能填饱肚子吗?唱歌要上音乐学院,要有老师教,要有包装——总之,唱歌是个很贵的事情。
没关系,就从录音室助理开始做起好了。就这样,她16岁的时候成了一名录音助理。
后来有一天,突然有人发现她会唱歌。“你要不要唱唱看?”“真的吗?好啊!”然后就有了《我在那一角落患过伤风》,以及《无间道》中的《警察再见》。
“可是香港竞争这么激烈,你形象又不够靓,这可是个问题诶?”
后来,她来参加“声动亚洲”这个节目,在台上哭了。她哭着说:香港真的很少有机会能够登上舞台,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唱歌。
我忍不住低低饮泣,捂着嘴不想让人发现。世界上的好孩子,就是那个帮助妈妈烤松饼,但妈妈却奖励给顽皮的弟弟吃的那个。世界上的好孩子,就是少了一份蛋糕,但妈妈会把唯一的蛋糕给比较会哭闹的妹妹的那个。
好孩子常常没有礼物,但是这一次,我看到她有了。这是她为了自己的梦想,得到的回报。
有个孩子问我:古越姐,你说,坚持梦想,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我想了想说:需要付出代价吗?
当一件事情,你觉得一定要做的时候,是不论如何都会去做的。不能直接干,也会迂回曲折地去做。
很多个夜里,难以入睡,焦虑像火一样灼烧着五脏:写得不够好,积累太薄弱,处事不够圆润,做事太过粗心……枕巾上尽是断发。然而尚有许多工作,失眠也有罪。
因为有人期盼着我能独当一面,因为有人抱着胸等着看我笑话,更因为有个最严苛的自己在身后鞭策着不能后退半步。所以咬着一口气,拼了命成长,要做得好一点,更好一点。
惟一困难的只是迈出第一步,然后,四面八方的力量都会推着你向前走下去。
但我仍不觉得这是代价,而更像是除了爱以外,能够证明我们真的活着的证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