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一个小小的光晕，轻飘飘地跃动着波纹，如忽闪着绒毛的片羽。他的心猛地一颤，像被撞了一下。
两年前，在同样的位置，也曾有相同的光晕。
他们婚后来到城市，在大排档经营小吃摊。每日辛苦劳顿，她从不抱怨，只是偶尔说起居处的潮暗。他们租住的小屋，狭小黑暗，不曾有一丝绚烂的阳光直射进来。有一天，他满面笑容地说：“面包会有的，阳光也会有的。”于是，刚进门的她看到一道光束穿过窗户，准确地投射在小屋的中心。她逆着光束，看它的源头，竟然是对面屋顶上的一面圆镜。他调皮地看着她，她欢笑一声扑进他的怀中。
那时虽然辛苦，可他们很快乐。
后来，他生了病，背部疼痛，脊柱像被锈住。诊治结果是强直脊柱炎——一种让人苦不堪言的病。
他的心冷下来，要回老家去。她不愿意，说，你养病，我自己出摊。也为她的固执感到难堪，和她吵。她忍着，晚上出去忙，白天照顾他，很快消瘦下来。他恨自己，对自己失望。他赌气，每天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她嘱咐他多活动，他不听。后来，嘱咐变成了哀求，她也都动怒，她终于撑不住了。
“既然这样，我们回老家吧。”她黯然神伤。那天晚上，她没有出摊，第二天早上，她说中午炒几个菜吃顿饭，也算和这间小屋告别，然后她就出去买菜了。
他躺在床上，毕竟不舍得这个小屋，因为它曾凝聚了他们的梦想和豪情。他在床上辗转之时，看到了光晕。
那面圆镜，早已被小猫碰掉摔碎了，那光束在他心里也早已暗淡了。如今他看着地上缓慢移动的光晕，觉得它是如此美妙和明亮，泪水迷蒙了他的眼睛。
她回来时，他正在屋里站着，因病弓着腰，很别扭的姿势。他在看北屋的屋顶，仿佛遭遇强光一般，他眯缝着眼。
“我们先别走吧，我去学理发，学门手艺，然后回老家小镇开个理发店。”他微笑着说。
她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了他的臂膀。
几年之后，我坐在小镇的理发店里，驼背的理发师一边给我理发一边讲了这个故事。他的妻子，正在给顾客洗头。他们是很普通的夫妻，却让我心生敬意。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照亮了整个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