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带来的不只是雷雨,还有蝉明亮高亢的声音。我是在夏至那天早晨听到今年夏天的第一声蝉鸣的,现在,它们已经成为夏天的主声部。它们是夏天的歌手、不知疲倦的演奏家,有着世界上最奇特的舞台——大树。我凝神看过一只蝉在树叶背后歌唱的姿态,它紧紧地抓住树枝,翅膀上的淡绿色还没有完全褪尽,叫起来的时候,两个轻纱一样的翅膀微微震动,明亮的声音从树叶间流泻出来,犹如多明戈的高音部。突然它停止了叫,难道是我惊动了它?或者是它要等自己的同伴一起歌唱,果然,一分钟之后,更多的蝉一起叫起来了,它们的声音带有太阳一样的光明,有着雷雨一样的焦急。
我对蝉有一种隐秘的爱情,它们在黑暗中漫长摸索与生长,犹如我们在人生低潮时的迷失与郁闷,我们孤独、挣扎、无法呼吸、等待机遇的降临,就像蝉耐心地等待6年后的夏天。在一场大雨之后,它们挣破黑暗,拱出地面。它们在黎明时分出现在夏天的树上,这个时候它们还是蝉蛹,一个满身泥巴、面目模糊的家伙。它们满眼惊喜地仰望这个在黑暗中无数次幻想过的世界,想要歌唱的欲望在全身膨胀,它开始了我们都熟知的蜕变,用尽全身的力气,迸裂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要把那身沾满泥巴、土气可笑的外壳褪掉。它必须在太阳出来之前完成自己的蜕变,否则6年来自己的幻想与期待就会落空。太阳过热会烤焦它们娇嫩的淡绿色的翅膀,无法飞翔就无法歌唱,一切都必须加快,时间就是命运。它用尽了生命的力量,从命运的桎梏中挣脱,彻心的痛都改变不了向往自由的信念。它成功了,把过去的自己留在树干上,成了一个崭新的、自己都无法辨认的歌手,有着淡淡绿色的翅膀,有着明亮的大眼睛,肚子上复杂的花纹比天空的云朵都漂亮。它竟然开始飞翔,向着葱绿的树巅飞去,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来,空气中充满了蜜一样的光线,树叶都像洗过一样明亮清新,这个它想像过多次的世界,它是多么热爱啊!它的使命就是歌唱,把黑暗中的幻想和冲破桎梏的喜悦告诉这个世界。它必须大声地唱、用心地唱,因为在秋天到来时,它将离去。这是命运,同样让人伤悲。
是的,蝉声是我在小暑时听到的最让我感动的音乐,是我说服自己静心创作的最好的暗示。这是我们最好的时候,因为我们还能行走、歌唱、写诗。秋天很快就会来临,眼下的每一分钟都值得我们好好珍爱、好好享受、好好歌唱,我的一生,其实就是蝉的一生。
六月中,解见小暑。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大暑
小寒、大寒和小暑、大暑,冷与热都是极端的,就像爱与恨,春秋却只有无尽的温暖,就像亲情。爱与恨时,我们都像窗外的天气一样不理智,恨不得与对方天天在一起,对方那热烈肉麻的
甜言蜜语,不嫌其烦、不嫌其多。爱到怎样才算浓呢?就像小暑之后的大暑,热得我们无法呼吸、无法忍受。
但所有的激情都是靠不住的,人到中年,我对过于夸张的感情充满了怀疑。大暑之后紧跟着立秋,大自然为我们暗示了所有激情的归宿,在最热烈的时候,一种厌倦、一种漠然已经在暗暗滋生,所有的激情都
殊途同归,从热烈到冷淡,再回复平静。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我已经洞穿了爱情的灰暗结果,对所有爱情的开始都充满了恐惧。我宁愿永远都是欲说还休、
若即若离,或者干脆暗恋某个人,这样的感情会持续很久很久。我们从这段感情中避免了颓败与灰暗,只有温情与回忆。
现在再说说大暑吧,夏至后,雨水越来越多,尤其是大暑到来前的这几天里。酷热两天之后,雨水就像殷勤的情人频频光顾,我的桃子已经被阳光与雨水抚爱得光鲜硕大,也许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吃了。看着桃树不堪其重的样子,我像看着怀孕在身的娇妻的男人一样,一边忍不住欣喜,一边心疼万分。感谢桃树,让我清楚地看到了生命的过程,开花灿若云霞,花落青青子衿,然后满树长了白茸毛的小桃子,让我们担心它们到底何时才能长成我们可以入口的甜桃。大暑的热烈的阳光与充沛的雨水,使桃子迅速长大了,桃子把夏天的一切都提炼到自己的心里,然后变成了甜蜜的水果。var mediav_ad_pub = 'S25AJu_2095257';var mediav_ad_width = '600';var mediav_ad_height = '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