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寓言这样写道:深山里有一座古刹,不知始建于哪朝哪代。古刹中有一尊古佛,也不知始铸于哪朝哪代,只知它是纯金质地。
附近有一位樵夫,给古寺送柴草,差不多每次进寺门都能看到方丈在莲座前燃香礼敬。他心想,这尊古佛一定很灵验,我应该向他求个儿子,家中光有两个闺女可不够。但他并没有在蒲团上跪拜,更没有在莲座前敬献香烛。
山下有位富豪,家财万贯,从不知足,他到寺庙中来过许多回,仰望古佛,不免暗自思忖:“要是我能拥有这尊金佛该多好,财富将立刻增加一倍!”但他咽口唾沫,按捺住这个想法,生怕唐突了佛祖和本寺方丈。
有位穷书生寄居在寺院中,长年苦读,他的终极理想并不是考中进士,而是成为鸿儒。
末了,就该说说城中太守了,他上任后,老是谋想着高升,也没少孝敬上司,可是效果甚微。某日听人讲起,深山古刹中有一尊金佛,十分灵验。耳闻为虚,眼见为实,他放下公务,坐着官轿去上香。方丈听说父母官驾到,赶紧出山门相迎,亲自充当导游。太守拜见那尊金光熠熠的古佛,心中立刻道声“惭愧”,他自觉来晚了,对古佛多有怠慢。接下去,太守的心思就跑起了野马:“要是我能拥有这尊金佛,献给某大臣,何愁找不到直上青云的台阶?”当然,太守有权这样琢磨,不如此设想才叫奇怪。
十年后,樵夫的儿子开始跟随父亲上山打柴,仍依时依刻送往寺庙中,方丈换成了年纪更轻的和尚,照旧善待他们,樵夫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知足常乐。
那位富豪在城里做房地产生意,哄抬价格,前几年发了大财,可是他囤地太广,建房太多,资金链行将断裂,正面临破产的危险。
那位书生熬白了头,也熬出了头,他得到省城里某书院山长的赏识,给莘莘学子传道授业解惑,还利用余暇著书立说,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那位太守可没虚掷光阴,他搜刮有方,宦囊沉重,使用贿赂的手段,不仅把上司摆平,而且把某大臣的关节也打通了,可是他署理巡抚不久,就因某大臣犯下大逆不道的重罪訇然倒台,牵连入案,被革职收审,难逃牢狱之灾。
这则寓言说明了什么?愿望实现了,可能是福,也可能是祸,关键要看这颗愿望的种子是如何萌芽的,植根于怎样的土壤,用什么去做肥料。在这则寓言中,樵夫不可谓不本分,书生不可谓不勤苦,富翁不可谓不精明,太守不可谓不练达,但看看他们的状况,樵夫和书生所见即所得,富翁和太守所得即所失,这就把问题引向了更复杂的层面。
世间有相对便宜和容易的成功,也有相对昂贵和艰难的成功。在中国,厚黑学的流毒太深远了,许多人都认定,凭仗脸厚心黑的功夫更容易获得相对便宜的成功。殊不知,踏上厚黑的不归路后,抱粗腿、叩天门的成本才真叫高昂,有时奉献金钱还不够,牺牲良知还不够,践踏尊严还不够,搭上身家性命才能勉强持平。就连厚黑教主李宗吾都承认,心术一坏,有时炉火纯青的技术也难以驰援补救,因为基础已朽,独木难支。自恃厚黑功夫的选手,他们的劲敌可能更为厚黑,这方面的比拼,简直就没有段位和烈度的限定。
人们的处境差异很大,并非只有这则寓言中的四种选择,还有许多情形,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大致不会有错。遇上荒年,你可能歉收,甚至绝收,唯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串种变异——种瓜得豆,种豆得瓜。因此,人们应该特别留意和留神的倒不是你有何种愿望,而是你打算用多少成本去打造这个愿望,实现这个愿望。以真诚,以勤劳,以心血,以良知良能,是一大类。以诡诈,以逸豫,以钱财,以非法非德,是另一大类。走正门的未必全吃闭门羹,捞偏门的未必全获开门礼。相比而言,那些追求高回报的人将冒高风险,他们事前就应该想明白这一点,以免事后悔之无及。
在目前的反腐风暴中,倒下的“太守”相当多,不少人的官位远高于古代的太守,我之所以称他们为“太守”,那是因为他们太没有操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