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多年的女友来她的城市，晚上两人叽叽咕咕地聊天，女友突然问，还记得明子吗？在学校时他一直暗恋你，你知道吗？
她不信。她是那种大大咧咧，神经大条的女生，那些年，明子在她的生活里是男二号的角色。她开心时，两人在一起谈天说地，称兄道弟；不开心时，他在她身边晃，她总说话呛他，以欺负他为乐。而好脾气的明子总是笑笑的，不和她计较。有时到月底，一不小心成了月光族，明子那里就是她打秋风的好去处，明子是富二代嘛。
甚至她可以把最隐秘的心事说给他听，比如她喜欢上了那个唱歌超棒的“民歌王子”，比如她追求“王子”成功。她喜滋滋地讲给他听，他听了左顾右盼，不理不睬，她还为他反应慢骂过他。
她实在想不起来，他有哪里爱过她。女友说，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比如毕业离校前，有没有特别的表示？
她想了想说，那时她已和“民歌王子”分手，“王子”的劈腿让她很受伤，失恋的时候，是明子陪着她，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但不久，她又有了新恋情，明子也开始去外地实习，两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他离校的时候，她从外边赶到车站送他，却因为堵车，晚了10分钟，很遗憾地没有见到他。
毕业后，他留学国外，后来供职于一家跨国公司，她则到家乡中学当了一名老师，教书育人，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平静安妥。在此后的20年里，他们没有再见过面，联系也仅是新年问候。所以，对于女友的八卦，她根本就不相信。
然而有一天，她就见到了他。他因为工作的事情来邻市，忙完后，专程来看她。他像她一样，有些发福，当年青春飞扬的容颜已有了太多岁月的痕迹，言谈倒都还如以前那样开朗活泼。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廊里聊过往的事情。他说有年秋天，他和她结伴去郊区葡萄园摘葡萄，因为忘记带袋子，举止豪放的她把束在腰间的一件灰白的羊毛衫，解下来包葡萄。等他发现阻止时，那件毛衣已被染得花花绿绿，毛衣前面那个米黄色的小鸟，染成了紫色，眼睛染成了紫红色，尾巴染成了黑色。说到这里，他哈哈地笑起来。但她努力想，却也只是一点模糊的回忆。他提醒她，你再想想看，那天你穿的是红色的仿绸衬衫，风吹起来，像六月的石榴花，我夸红衣服好看，你还骂我拍马屁，对了，那天，我给你拍照的时候，你鬓间还插了朵粉色的打碗碗花……
在他的一再提醒下，她终于想起了那次郊外之旅。她没有想到她几乎要忘掉的事情，他还那么逼真地记得。
风轻轻吹过，廊外大朵大朵的白玉兰花噼噼啪啪地落下来，她忽然想起女友说过的话，也许当年他确实是暗恋过她吧。如果没有爱，谁会在岁月的风吹了那么久之后，依然记得你最初的样子？谁又会把你记得像一幅工笔画那样纤毫毕现？
她对爱的领悟一直像她的性格那样粗枝大叶，但此时此刻，当她华发早生，人生过半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多年前，她的掌心的确曾有过那么一段清纯美好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