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东南角有座占地十多亩的豪宅,这座豪宅的最早的主人,就是清朝的全国首富胡雪岩。胡雪岩当年因为协助左宗棠兴办洋务、助军饷,受到朝廷嘉奖,封布政使衔,赐红顶戴,紫禁城骑马,赏穿黄马褂。胡雪岩在建造这栋豪宅府第时,大宅西北角有一家小剃头铺,怎么也不肯迁移,成了钉子户。胡首富愿意给剃头铺老板比市价多几倍的银子,作为搬迁的赔偿,但是剃头铺就是不肯搬走,结果,胡雪岩一直到死都没有动得了剃头铺。
当年的胡雪岩也算牛了吧,红顶商人,全国首富,红黑两道都吃得开,一跺脚整个杭州城都晃动,但穷当当的剃头铺更牛,我就是不搬,给多少银子也不搬,看你有什么办法。我的房子虽然破旧,但是“风能进,雨能进,首富不能进”;我人虽然卑微,却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在下学识有限,史料不齐,没查到胡雪岩究竟和这个钉子户怎么斗法,他都采取了哪些手段,为何不能奏效,反正就觉得他这事办得很窝囊,很无能,这可远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想当年,胡雪岩白手起家,纵横捭阖,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制服多少难缠对手,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剃头铺老板都摆不平呢?我实在想不通。
如果我是胡雪岩,既然你这个剃头匠不吃敬酒吃罚酒,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最便捷的办法就是动用黑社会,先给他扔黑砖、砸玻璃,进行恫吓威胁;再不然,三天两头到他店里寻衅闹事,让他生意做不下去;实在不行,干脆找人把他“做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反正我有的是钱。
还可以动用官兵,这样更冠冕堂皇。也别去惊动左宗棠了,杭州知府本就和我称兄道弟,时常一起灯红酒绿,我再花些银子,买他一纸公文,公开动用官兵进行强制拆除,有敢阻拦者,判你妨碍公务,对抗官府,先拉进衙门打五十大棍,看你这刁民还牛不牛。
如果担心勾结黑道会把手弄脏,动用官兵怕人说倚强凌弱,那还可以采取“经济手段”,譬如断水、断路、断粮,让你生活不便,处处困窘,知难而退;或进行恶性竞争,就在你的剃头铺旁边再开几个我的剃头铺,抢你的生意,砸你的饭碗,看你服软不服软。
当然,还有其他办法,只要有钱有势,心黑胆大,不相信就收拾不了一个剃头铺老板。可是,历史事实是,胡雪岩这些办法都没有用,居然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剃头铺在他的豪宅大院旁边耀武扬威,一直到死。也不知道是胡雪岩智商不够、魄力不足呢,还是不敢、不屑、不愿,反正,堂堂全国首富就是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剃头匠。
一个社会,如果还有一些无论多少权势金钱都无法买动或征服的东西,或许是一个剃头铺,或许是一座磨坊;一个强人,如果不论怎样强势,炙手可热,他都有不敢干的事情,不管他是害怕王法还是忌讳舆论,抑或害怕良心谴责;一个弱者,如果不论怎样贫弱,贱如草芥,都能有一套保护自己不受欺侮的盔甲,或许靠法制,或许靠民主——那么这个社会就是有希望的,就不会那么暗淡,无论古今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