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岛幽灵

作者: 时间:

清澈的水道顺着山势曲折深邃,两旁山壁上红花紫藤点缀在绿意盎然中,我稳住橡皮艇,掏出手持GPS说:“就快到大瀑布了,大家小心点。”

雾岛幽灵小故事_96趣味网 一个致力于资源整合的网站这次雾谷漂流是黄曼璇的闺蜜蒋娅提议的。黄曼璇生在单亲家庭,母亲是天图集团创始人,也就是我的老板。我和黄曼璇新婚不久,她母亲便因劳累过度去世,让我们蜜月变成丧期,参加这次雾谷漂流也算是弥补一下蜜月吧。

同行的还有蒋娅的新男友胡星斗,这家伙长得比较魁梧,看起来就是那种头脑简单的家伙。为了增加旅途乐趣,我们没有选择四人皮艇,而是挑了两艘双人艇,以便两对人都保留一点私密空间。

雾谷地处断裂带,谷中水流纷杂交错,水雾萦绕。雾谷大瀑布是谷中惟一的瀑布群,连绵三个阶层,水势湍急无比。瀑布下方更被水势冲出一个地域宽广的湖泊,湖泊的中间有座荒岛,因为雾谷的凶险,几乎无人涉足。近两年户外冒险在中国兴起,雾谷才被几个原生态漂流玩家注意到,据说胡星斗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我们有恃无恐

“水里有东西!”前方橡皮艇上的蒋娅叫了起来。

“什么?”胡星斗朝蒋娅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哪有,你眼睛花了吧!”

“我明明看到的,黑乎乎好大的,好像是……蛇。”蒋娅喘了口气道,“星斗,咱们别玩了,要不回去吧。”

“你说什么呢,《狂蟒之灾》看多了吧?”胡星斗哈哈大笑。

身下的橡皮艇越来越快,奇石群峰如箭矢般从身旁掠过,陡然之间,我们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先前还能隐约见到周遭的景致,等到水声如雷响彻耳边的时候,雾气也仿佛变成了不透明的实体。

这一下连我也变了脸色,漂流运动中,若是失去视力,在激流中撞上锋利如刀的山石暗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刚让黄曼璇抓紧橡皮艇两边的缆绳,皮艇的前端就猛然往下栽去!我暗叫不好,瀑布到了!我连忙丢了桨,握住艇周缆绳,仰面后躺。

瀑布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们迅速下扯,只觉得橡皮艇像跳水运动员一样打着旋儿朝下倾落,我的心一下子被顶到嗓子口,连惊呼都被堵着喊不出来……

黄曼璇睁开眼,便看到蒋娅和胡星斗关心的面孔。

“这是哪儿,许冬呢?”她问。

蒋娅说:“许冬找食物去了。曼璇,这下我们惨了,落到这荒岛上,不知要待多长时间呢!”

“荒岛?”黄曼璇坐起身来,只见四处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左侧是雾气弥漫的河流,右侧是一片浓雾缠绕的茂密树林。远处隆隆的水声隐约可闻,想来这里就是离瀑布不远的雾谷荒岛。也不知这岛上有没有猛兽毒虫,黄曼璇大为焦急:“怎能让许冬一个人去找食物,我们不是带着食品吗?”

胡星斗黯然:“咱们遭遇了意外,皮艇翻沉丢失。能把你救上来已是万幸,还说什么食品。”

黄曼璇吃了一惊:“那我们不是永远离不开这里了吗?”

“那倒未必。”胡星斗道,“等我们找到食物,养足精神,再找些木头来做成木筏就能出去了。”

雾气迷茫,激流漩涡,失去现代设备的支撑,真的能走出去吗?黄曼璇摇摇头:“许冬怎么还不回来,咱们去找找他。”

蒋娅和胡星斗迟疑片刻,慢慢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将黄曼璇夹在中间,向浓雾里走去。

整个森林犹如下着一场烟雨,三人衣衫尽湿。黄曼璇边走边喊许冬的名字,蒋娅和胡星斗却抿着嘴一声不吭。走了约莫半个小时,黄曼璇内心越发焦急起来:“你俩别像块木头,帮我喊两声行不行!”

胡星斗恍若未闻,依旧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黄曼璇转过头去看蒋娅,雾气里蒋娅的长发清汤挂面一般垂着,几乎看不见她的脸。水珠顺着头发一滴一滴地洒落,看起来像刚刚从河里爬上来的水妖。黄曼璇吃了一惊,说:“蒋娅,你看着些路。”

蒋娅抬起头,煞白的脸从黑发中滑出来,凄然一笑:“好,我看着路。”她神思恍惚的表情让黄曼璇心中陡起一丝不祥的念头:“蒋娅,许冬根本就没去寻找食物对不对?”

蒋娅不回答她的话,缓缓道:“曼璇,你看着路,退着走容易摔跤。”

黄曼璇站住身子,捉住蒋娅的双肩:“你在回避我,告诉我,许冬到底怎么了!”

“许冬他、他……”蒋娅嘴唇发抖,吐出一连串的颤音,“曼璇,你、你还记不记得水里的黑影?”

“黑影?”黄曼璇顿觉天旋地转,“你是说许冬已经给……”她自然记得,虽然当时她没有亲眼看到,但听蒋娅的语气,也明白水下有危险的生物,难道许冬已经……

蒋娅的泪水涌了出来,她一把抱住黄曼璇:“是蛇,好大的蛇,对不起,我们救不了他。”黄曼璇双脚发软虚脱,心中仅存的一线希望也被剥落,蒋娅抱紧她哽咽:“曼璇,你振作一点,我知道迟早瞒不住你——”蒋娅忽然松开搀扶她的手,嘴巴张得大大地看着黄曼璇身后。

“怎么了?”黄曼璇也缓缓转过身。

“胡星斗呢,他去哪了?”蒋娅喃喃道。她们周围是一片浓郁的雾气,胡星斗早已不在她们的视线范围里。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哪里看得到人影。

“星斗!”蒋娅的声音好像被浓雾包裹着无法穿透,发出沉闷的余音。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回应也没有,仿佛连鸟虫都安静下来。

“雾气太浓,他肯定是和我们走散了。”黄曼璇心力交瘁地出言安慰,转过头,却没有看到蒋娅!黄曼璇喊了几声,同样没有回应。几乎贴在她背后的蒋娅也突然不见了!黄曼璇迷惘中陡然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这漫天漫地的浓雾犹如一头巨大的野兽,眨眼之间便能将人类吞噬。

吞噬、吞噬……黄曼璇忽然想到水中的巨蟒,它会不会在吞噬许冬之后,又尾随他们而来,乘着雾气的遮掩,把蒋娅和胡星斗也吸入肚中!

黄曼璇不可遏制地在雾林中狂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排遣内心的恐惧。直到她遇上——许冬!

听完黄曼璇的述说,我目瞪口呆。

“还好你没事,许冬。”黄曼璇紧紧抱着我。我吃惊狐疑:“你碰上了胡星斗和蒋娅?”

黄曼璇泪流满面:“是啊,他们说你死了,被蛇吃了……”

“可是……”我迟疑了一下,颤声说:“可是胡星斗和蒋娅的尸体是我亲手埋葬的啊。”

“尸体?”黄曼璇瞪大眼睛,“你是说……”

“没错,我们从瀑布上冲下去,大家都落入水中,我死命抓住橡皮艇上的缆绳,也不知被水流冲出去多远,才搁浅在岛边浅滩上。我一上岸,便沿着河滩四处寻找呼喊你们。不久我就看到了蒋娅和胡星斗的尸体,他们被河水冲上滩涂,两个人十指紧扣,肚皮肿胀,心跳和呼吸都已停止。一些食尸鸟类在他们脸上啄来啄去,我不忍心他们曝尸荒野,便找了些竹片,就地挖了个浅坑埋了他们,然后再去找你。”

黄曼璇花容失色,一把握住我的手:“他们都死了,那我遇到的是什么?”

“你真的碰到他们了?”我盯着她问,“会不会是幻觉?”

“不,肯定不是幻觉,是他们救醒我的。”黄曼璇的眼神越来越迷惘,“或者这世上真的有鬼,他们不忍心我步他们的后尘,所以救了我,许冬,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别害怕。”我搂着她柔软的腰肢,“这儿雾沉沉的邪门得很,咱们要赶紧想办法离开。”

“不会的!”黄曼璇已陷入思维上的混乱,“我们能活下来,他们一定也能,我们只是和他们失散了,我们可以找到他们的对不对?许冬,或许不是我产生幻觉,而是你的幻觉……”

“好吧,我带你去看他们的墓。”我拖着黄曼璇退出雾林,沿着河滩飞奔,黄曼璇大口喘着气,可是她的脚步一点也没有放缓,紧紧跟在我后面。

我暗暗冷笑,这傻姑娘太好骗了,我再加把劲儿,演得逼真一点儿,肯定能让她精神崩溃。一旦她神经错乱,被送进精神病院,我便再也不需要整天赔着入赘黄家的谦卑笑脸,也不用蹲监狱,又能顺顺当当接手天图集团。

这个计划我密谋已久,光是心理学的书籍就啃了不下五十本,尤其是格林斯•派瑞的那本《心理杀阵》,我更是背诵得滚瓜烂熟。当我确信心理暗示足以致命的时候,我再也忍耐不住,找来蒋娅共谋大计。

可怜的黄曼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所信赖的闺蜜蒋娅,一直是我的秘密情人。至于胡星斗,只是蒋娅为了配合这次行动找来的帮手,我们答应事成之后,付给他一百万的报酬。

计划进展非常顺利,落下瀑布的时候,我掀翻橡皮艇让黄曼璇落水。蒋娅和胡星斗将她救上来,告诉她有关我的噩耗,然后蒋娅和胡星斗神秘失踪。这时候,蒋娅和胡星斗口中的死者“我”出现在她面前,这是第一重惊吓。我再告诉黄曼璇,其实蒋娅和胡星斗才是已死的人。这是第二重惊吓。这之后,我将带着黄曼璇去参观“蒋娅和胡星斗”的墓,而这个墓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由蒋娅穿上事先预备好的和黄曼璇一模一样的衣服,弄成黄曼璇的发型,面朝下埋在土中,当然,蒋娅的身下是超小型的潜水用压缩空气瓶,她的嘴里会含着呼吸器。而这个“墓”的竹制墓碑上,将会写着“黄曼璇之墓”。

真是期待她看到自己坟墓的表情啊,到时候,我“痛不欲生”地扒开坟,让她看到自己的“尸体”,这是第三重惊吓。

受到这三重惊吓,思绪一定大乱。我算准她会夺路而逃,不会扒开“尸体”来细看。

如果她的心理素质好,精神还不崩溃,我们会再推一把。这时候我“消失”在她身后,胡星斗和蒋娅适时出现在她旁边,谈论“我”和黄曼璇的死亡信息,却对黄曼璇视而不见,把她当成透明的空气。

她还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鬼么?她还能不崩溃么!

“挚友许冬之墓。”黄曼璇缓缓念出竹碑上的字,回头狐疑地看着我。

不是让他们刻上“黄曼璇之墓”吗,难道这两个家伙搞错了?我凑上去仔细看那墓碑,只见在“挚友许冬之墓”几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挚友许冬不幸落水,葬身蛇腹,不胜伤悲,特设衣冠冢纪念吾友。胡星斗、蒋娅敬立。

我头皮发麻,不由得呆住了,怎么会这样?写得这么详细,绝不可能是粗心失误。身旁的雾气越发浓了,连滩涂旁的水面都变得如幽冥湿地一般。

怎么可能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双手并用,刨开那座坟墓,十个指甲里全都灌满泥土,直到从松湿的泥土拉出一截布头。我扯着布头将衣服拖出来。没错,是我的衣服!继续扒下去,才发现不仅仅是一套,而是一堆,是我行囊里的全部替换衣服!

我的衣服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为求事情逼真,我将自己和黄曼璇乘坐的橡皮艇弄沉了,行囊装备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们说得没错,是你死了!”黄曼璇看着我,满面惊恐,一步步地向后退。

“不不不,我怎么会死了。”我胡乱摇着手,脑海里一片混乱,难道中间真出了什么意外,反而是我先丧了命?

“你是鬼!你、你别来吓我!”黄曼璇终于叫了起来,她像一只被恶兽吓坏了的野兔,抱着脑袋冲进一片浓雾之中。

鬼?不可能!我巧妙的计划还未完成,我怎么能允许、怎么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死人!冷静,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我走向雾气腾腾的河边,蹲下来捧了些河水浇在脸上,仔细回忆着今天的经历,一个细节也不能遗漏。

从大瀑布落下来,我掀翻橡皮艇,黄曼璇落入水中,因其背上有安全扣和皮艇相连,所以我并不担心她出意外。等她被水呛晕后,我把她弄上蒋娅和胡星斗的橡皮艇。然后将自己的皮艇割开一道大口子,上面的装备和衣物裹在一堆瘪了的橡皮里,随波沉入河底。

两艘橡皮艇上都有厂家编号,我和黄曼璇的那艘是AS4145,而蒋娅和胡星斗的那艘是AS4140。

AS4145沉入水底以后,我们四人同乘AS4140来到雾岛。工作分头进行,我找地方隐藏起来,蒋娅和胡星斗负责将黄曼璇弄醒……

没错,一点也不错,我怎么可能被蛇吃掉,鬼话,真是鬼话!

看着那堆衣冠冢,我气不打一处来,肯定是蒋娅事到临头不敢扮死人,自作主张改变了计划,以为让我成为一个“鬼”能吓坏黄曼璇。真是胡闹,不行,我得去找他们,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我沿着雾气弥漫的河滩,朝我们最先上岸的地方走去。AS4140号橡皮艇藏在那里的芦苇丛中,蒋娅和胡星斗多半也在那附近。

分开那丛厚密的芦苇,我目瞪口呆,清霭的雾气中,分明有两艘橡皮艇并排停在那里。

怎么会多出一艘,难道这雾岛上除了我们四人,还有其他人隐藏在雾林中!我不顾鞋裤会被河水浸湿,踉跄着奔到橡皮艇旁边,一艘编号是AS4140,另一艘编号赫然是AS4145!是我的橡皮艇,那艘被我沉入水中的橡皮艇竟自动出现在这里!

在我的记忆里,AS4145号沉没了,但没受什么损失,上面一切装备都应该是完好的。但现在两艘橡皮艇上都空空如也,装备衣物仿佛全部在河中倾覆,这和我的记忆完全不符合!最叫人惊讶的是,AS4145号橡皮艇上被我割破的地方却宛然如新,没有丝毫刀痕印迹!

我真的在这上面割过一刀吗?那个场景在我的脑海里陡然不确定起来。如果我没割那一刀,是不是就意味着这橡皮艇从来没沉过,是不是意味着我那些记忆纯属子虚乌有!

我在AS4145上仔细地寻找,试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验证我记忆的真实性。

鳞片,在橡皮艇的左舷上,黏附着好大一片鳞片,那鳞片白里泛乌,看起来足足有我两个拇指指甲大小。我心跳如擂鼓,猛然想起黄曼璇的那番话,我已经被水中的大蟒吃了!这是不是大蟒跃起吞人时,挂落在这里的鳞片?

莫非我真的已经死了,那些脑海里所谓的“真实”记忆全部都是衍生自我未尽的妙计?我朝自己手上哈了口气,热的。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疼!鬼能感受到热和疼吗?我不知道。

忽然,我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我条件反射,身子向下一缩,没入水中,只留一个脑袋在水面上,隐在两艘橡皮艇的中间。

沉重的脚步到达河滩边就停了下来,接着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哽咽声。这是胡星斗的声音,他在哭什么?我惊恐之意未去,好奇之心却又被勾了起来。

我悄悄往水边走去,尽量让脚和河水慢慢接触,不发出一点声响。透过芦苇的缝隙和忽浓忽淡的雾气,我看到胡星斗背上背着一个人。看衣着,依稀是蒋娅。

他把蒋娅怎么了?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在这样的雾气中,每个人都变得陌生起来,我隐隐觉得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

胡星斗把蒋娅放到河滩上,呜咽着喃喃自语:“……让你瞒黄曼璇,你偏不忍心,执意带着她去林中找许冬,许冬早就在蛇肚子里了啊,你说你傻不傻,你傻不傻啊……这下好了,黄曼璇不见了,连你也……傻丫头啊,那些乱七八糟的野果是能随便吃的吗……”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竟号啕大哭起来。

我听得浑身发冷,蒋娅也死了么?蒋娅带黄曼璇去雾林中寻找“我”,这不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么?胡星斗为什么说蒋娅是“执意”的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头,“死”这个字逐渐在我的心中蔓延开了,但我说什么也不愿相信自己早已葬身蛇腹,如果我是一个“鬼”,黄曼璇怎么可能实实在在地和我抱在一起!

胡星斗最后仿佛下定决心,霍地站起,重新扛起蒋娅的尸体,向芦苇丛一侧的开阔河面走过去。他将蒋娅的尸体缓缓放入河中,说:“蒋娅,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黄曼璇找出来带回去,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越来越诧异,这家伙说得一本正经,他不是得了健忘症吧?他参与了我和蒋娅对付黄曼璇的阴谋,怎么还会认为黄曼璇是蒋娅最好的朋友?!

蒋娅的尸身渐渐沉入河底,我想,过若干时日,等尸体泡得浮肿漂上来的时候,一定被河中的鱼类咬得差不多了。我们的命运会不会都像蒋娅一样,最终都沦为雾岛生物的口中餐?或者,像他们说的,我早已成为大蟒蛇的美食。

电影《狂蟒之灾》中,被蟒蛇吞咽的人类,在半个身子进入蟒蛇食道的时候,还能顽强挣扎。我知道那是电影的视觉夸张,真正的情形是这样的,如果是毒蟒,它将一口咬住你的身子,将毒液注入你的血液,不到两秒,你就丧失了知觉;如果是无毒蟒蛇,它将在十分之一秒内缠住你的身子,渐渐收紧,直到你骨骼碎裂,肋骨插入心脏。

如果我是被蟒蛇吞吃的,那么一定是毒蟒,因为我完全没有被吞咽的记忆。

胡星斗看着空荡荡的水面发了一阵呆,就转头朝雾林里走去,他一定是去寻找黄曼璇了,我决定悄悄地跟着他。

雾气如亘古不变似的,始终灰蒙蒙笼罩在身体周围,叫人心烦意乱。鸦雀的叫声凌乱得毫无规律,有时寂静如荒冢,有时突如其来,吓得人发根都渗出凉气。

第一次踏上雾岛的时候,我是新奇激动,并且有些罪恶的紧张感,但是现在,那份紧张已经完全转变为对不可测事物的恐惧。我不知道事情将朝着哪个方向发展,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还是不是我熟悉的人。

亚热带植物上那些宽大的树叶在雾气中散射出晶莹的光亮,间或有细小的蚊虫扑面而来,叮在皮肤上形成奇痒难耐的肿块。这些蚊虫坚定了我的信念,我一定没有事,要是我是个鬼,我怎么还能害怕蚊虫叮咬!

走在前面的胡星斗忽然加快了脚步,这小子,难道发觉我在跟踪他?

但很快我就发觉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胡星斗抱着前面一棵树,声音干涩痛苦:“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天啊,你怎么可以也死掉!”

我蹲在一丛灌木的后面,朝胡星斗的脚下看去。

他的脚下躺着一个人。穿着黄色的九分裤、红色的猎装衬衣,头上还扣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这样的穿着打扮,不是黄曼璇是谁。

黄曼璇也死了么?

胡星斗用脑门在树干上撞了两下,蹲下来检查黄曼璇的尸体,我悄悄地向他移近了些,不错,那的确是黄曼璇,她双目紧闭,脸上却还凝固着微笑的表情,看起来诡异极了,她的腹腔还在微微蠕动,看起来竟像仍有呼吸一般。

胡星斗手指放在黄曼璇的鼻端下,狐疑地摇摇头,又撑开黄曼璇的眼皮,自言自语道:“瞳孔散大,已经死去多时了。”他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却发现那盒烟早已被雾气浸得湿透,一次性的打火机也擦不出火,顺手将烟和打火机扔了出去,再次蹲了下来,双手一分,撕开黄曼璇的衬衣,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我暗暗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咒骂。

胡星斗的手探进黄曼璇衬衣里,猛然之间,他跳了起来,只见他右手染满了黏稠的鲜血,不曾凝固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落,扯出一根根浓淡相间的血丝。

“是盘蝗,雾林里有盘蝗!”胡星斗陡然叫了起来。叫声未毕,突然想到,雾岛上的生者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又连忙掩住嘴巴。右手的鲜血糊在他嘴唇四周,看起来仿佛刚刚啃过生肉,异常狰狞。

盘蝗就是巨大的树蚂蟥,以吸食动物血液为生。盘蝗的体积巨大,成年盘蝗的吸盘可以达到碗口粗细。当盘蝗的吸盘吸附到动物身上的时候,它会注入一种麻痹毒液,找胸腹柔软之处破肉而入,钻进生物腹腔大肆吸血。

怪不得黄曼璇的肚子在动,我只感到一阵目眩,差一点呕吐。

地下枯枝烂叶甚多,胡星斗胡乱抓了几把,勉强盖住黄曼璇的尸身,便扭头狂奔而去。他逃跑的急促脚步声引得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若是树林里还有其他盘蝗,必然会被他的脚步惊动,我不敢多作逗留,便悄悄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出雾林。

手表上的时间指向下午三点二十分,天色已经没有正午明亮,雾气越发浓厚深重。我在奔跑中陡然想起,如果黄曼璇和蒋娅胡星斗两个人分开以后就遭到了不测,那么我先前在树林中遇到的黄曼璇是什么呢?

这一下,连腋窝里都耸起了鸡皮疙瘩。

我奔出雾林,来到雾岛北部的河滩边,找到一块冰凉的石头坐下来,双手抱肩,将头埋在臂弯之内。太匪夷所思,太恐怖了!

蒋娅死了!黄曼璇死了!我真的还活着吗?

我要离开这里,不管怎样,我一定要离开这无边无际的诡异浓雾!

我沿着河滩狂奔,雾岛南岸的芦苇丛中还藏着两艘橡皮艇,我只要其中一艘,努力一点,向着一个方向拼命划,我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

拨开芦苇,我大吃一惊,浑身的血液都在头皮集中——那两艘橡皮艇不见了,好像从来就没在这里存在过。

空荡荡的芦苇缝隙里,躺着一具浮尸,那尸体被水泡得肿胀,裸露的皮肤上随处可见淡蓝色的尸斑,他的面孔带着冷冷的笑意,眼睛睁着,眼珠也变成了暗蓝色,这让他的笑脸看起来有种彻骨的冰寒。

是胡星斗!竟然是胡星斗!

这具尸体的样子,傻子也看得出来至少在水中泡了三个小时。

我的牙齿格格作响,胡星斗早就死了!可是我刚才明明还跟踪过他!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没有人能体会我的感受,这雾岛上处处充满危险,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我又怎么能在此逗留这么久,我又怎么可能除了蚊虫,什么危险也没有碰上!

他们死了,真的都死了。

我呢?我和他们一样的,他们逃不开,我又怎么能逃得脱。

什么橡皮艇,什么胡星斗、蒋娅、黄曼璇,或许他们都没在这座雾岛上出现过,或许,在掉下大瀑布的时候,我们就全部淹死了!没有水底巨蟒,没有剧毒的野果子,也没有吸血的盘蝗!一切都只不过是我那不甘心的灵魂浮现的幻想。

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雾岛周围的河面上,就将陆续冒起蒋娅的尸体、黄曼璇的尸体,还有我——许冬的尸体!

我是一个鬼!

真好笑,这次漂流,本来是想将黄曼璇吓得以为自己是个鬼,可是现在,谁都不用吓谁,我们都是鬼了。什么许冬的衣冠冢、黄曼璇的尸体,那些都是我可怜的幻想,它们一定统统不存在!

不,我得去看看,看看它们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我在浓雾里狂奔,双脚都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堆砌衣冠冢的沙滩上平平整整,两只螃蟹在那里爬来爬去,双眼之间喷出一堆堆细碎的泡沫。幻想就像泡沫,破碎了便什么都不存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许冬的衣冠冢”,更找不到什么竹刻碑文。

我转头又向雾林奔去,雾霭的密林烟雨中,那堆发出霉烂气息的枯枝败叶依然堆在那里,可那堆臭哄哄的东西下面,什么也没有。没有黄曼璇的尸体,更没有什么盘蝗。我一下坐在地上。

我们真的全死了!这雾岛上根本就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许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响起。

“谁!?”我的脖子一下僵直,缓缓地转过头去。站在我身后的竟然是蒋娅,我曾经亲眼见到胡星斗将蒋娅的尸体沉入河中,虽然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臆想,但看到她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是令我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她头发散落,衣服上沾满了落叶和泥土,看来是跌跌撞撞跑到这里来的,我说:“你……到底是人是鬼?”

蒋娅茫然地看着我,说了一句让我血液冷却的话,她说:“许冬,我们这是在哪里,阴曹地府吗?”

“雾气太浓了,他肯定是和我们走散了。”黄曼璇安慰着蒋娅,虽然她仍然在伤心许冬的出事,可胡星斗突然消失时,她还是不忘安慰蒋娅。

这让蒋娅有那么一刻的感动,可是这感动也只仅仅维持了不到十分之一秒,计划必须照常进行,在黄曼璇转头的一刹那,蒋娅还是成功地被早已爬到树上的胡星斗拉了上去。这是他们商议好的步骤。

黄曼璇在惊恐中远去,许冬从旁边闪出来,悄悄地跟上,等待适当时机再出现在黄曼璇面前。蒋娅和胡星斗按照计划行事,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雾岛西面的河滩上,在潮湿的河滩上挖了个坑,蒋娅换上黄曼璇的衣服,打散头发,胡星斗从背囊里取出小型呼吸器。

电影《狂蟒之灾》中,被蟒蛇吞咽的人类,在半个身子进入蟒蛇食道的时候,还能顽强挣扎。我知道那是电影的视觉夸张,真正的情形是这样的,如果是毒蟒,它将一口咬住你的身子,将毒液注入你的血液,不到两秒,你就丧失了知觉;如果是无毒蟒蛇,它将在十分之一秒内缠住你的身子,渐渐收紧,直到你骨骼碎裂,肋骨插入心脏。

如果我是被蟒蛇吞吃的,那么一定是毒蟒,因为我完全没有被吞咽的记忆。

胡星斗看着空荡荡的水面发了一阵呆,就转头朝雾林里走去,他一定是去寻找黄曼璇了,我决定悄悄地跟着他。

雾气如亘古不变似的,始终灰蒙蒙笼罩在身体周围,叫人心烦意乱。鸦雀的叫声凌乱得毫无规律,有时寂静如荒冢,有时突如其来,吓得人发根都渗出凉气。

第一次踏上雾岛的时候,我是新奇激动,并且有些罪恶的紧张感,但是现在,那份紧张已经完全转变为对不可测事物的恐惧。我不知道事情将朝着哪个方向发展,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还是不是我熟悉的人。

亚热带植物上那些宽大的树叶在雾气中散射出晶莹的光亮,间或有细小的蚊虫扑面而来,叮在皮肤上形成奇痒难耐的肿块。这些蚊虫坚定了我的信念,我一定没有事,要是我是个鬼,我怎么还能害怕蚊虫叮咬!

走在前面的胡星斗忽然加快了脚步,这小子,难道发觉我在跟踪他?

但很快我就发觉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胡星斗抱着前面一棵树,声音干涩痛苦:“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天啊,你怎么可以也死掉!”

我蹲在一丛灌木的后面,朝胡星斗的脚下看去。

他的脚下躺着一个人。穿着黄色的九分裤、红色的猎装衬衣,头上还扣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这样的穿着打扮,不是黄曼璇是谁。

黄曼璇也死了么?

胡星斗用脑门在树干上撞了两下,蹲下来检查黄曼璇的尸体,我悄悄地向他移近了些,不错,那的确是黄曼璇,她双目紧闭,脸上却还凝固着微笑的表情,看起来诡异极了,她的腹腔还在微微蠕动,看起来竟像仍有呼吸一般。

胡星斗手指放在黄曼璇的鼻端下,狐疑地摇摇头,又撑开黄曼璇的眼皮,自言自语道:“瞳孔散大,已经死去多时了。”他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却发现那盒烟早已被雾气浸得湿透,一次性的打火机也擦不出火,顺手将烟和打火机扔了出去,再次蹲了下来,双手一分,撕开黄曼璇的衬衣,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我暗暗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咒骂。

胡星斗的手探进黄曼璇衬衣里,猛然之间,他跳了起来,只见他右手染满了黏稠的鲜血,不曾凝固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落,扯出一根根浓淡相间的血丝。

“是盘蝗,雾林里有盘蝗!”胡星斗陡然叫了起来。叫声未毕,突然想到,雾岛上的生者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又连忙掩住嘴巴。右手的鲜血糊在他嘴唇四周,看起来仿佛刚刚啃过生肉,异常狰狞。

盘蝗就是巨大的树蚂蟥,以吸食动物血液为生。盘蝗的体积巨大,成年盘蝗的吸盘可以达到碗口粗细。当盘蝗的吸盘吸附到动物身上的时候,它会注入一种麻痹毒液,找胸腹柔软之处破肉而入,钻进生物腹腔大肆吸血。

怪不得黄曼璇的肚子在动,我只感到一阵目眩,差一点呕吐。

地下枯枝烂叶甚多,胡星斗胡乱抓了几把,勉强盖住黄曼璇的尸身,便扭头狂奔而去。他逃跑的急促脚步声引得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若是树林里还有其他盘蝗,必然会被他的脚步惊动,我不敢多作逗留,便悄悄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出雾林。

手表上的时间指向下午三点二十分,天色已经没有正午明亮,雾气越发浓厚深重。我在奔跑中陡然想起,如果黄曼璇和蒋娅胡星斗两个人分开以后就遭到了不测,那么我先前在树林中遇到的黄曼璇是什么呢?

这一下,连腋窝里都耸起了鸡皮疙瘩。

我奔出雾林,来到雾岛北部的河滩边,找到一块冰凉的石头坐下来,双手抱肩,将头埋在臂弯之内。太匪夷所思,太恐怖了!

蒋娅死了!黄曼璇死了!我真的还活着吗?

我要离开这里,不管怎样,我一定要离开这无边无际的诡异浓雾!

我沿着河滩狂奔,雾岛南岸的芦苇丛中还藏着两艘橡皮艇,我只要其中一艘,努力一点,向着一个方向拼命划,我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

拨开芦苇,我大吃一惊,浑身的血液都在头皮集中——那两艘橡皮艇不见了,好像从来就没在这里存在过。

空荡荡的芦苇缝隙里,躺着一具浮尸,那尸体被水泡得肿胀,裸露的皮肤上随处可见淡蓝色的尸斑,他的面孔带着冷冷的笑意,眼睛睁着,眼珠也变成了暗蓝色,这让他的笑脸看起来有种彻骨的冰寒。

是胡星斗!竟然是胡星斗!

这具尸体的样子,傻子也看得出来至少在水中泡了三个小时。

我的牙齿格格作响,胡星斗早就死了!可是我刚才明明还跟踪过他!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没有人能体会我的感受,这雾岛上处处充满危险,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我又怎么能在此逗留这么久,我又怎么可能除了蚊虫,什么危险也没有碰上!

他们死了,真的都死了。

我呢?我和他们一样的,他们逃不开,我又怎么能逃得脱。

什么橡皮艇,什么胡星斗、蒋娅、黄曼璇,或许他们都没在这座雾岛上出现过,或许,在掉下大瀑布的时候,我们就全部淹死了!没有水底巨蟒,没有剧毒的野果子,也没有吸血的盘蝗!一切都只不过是我那不甘心的灵魂浮现的幻想。

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雾岛周围的河面上,就将陆续冒起蒋娅的尸体、黄曼璇的尸体,还有我——许冬的尸体!

我是一个鬼!

真好笑,这次漂流,本来是想将黄曼璇吓得以为自己是个鬼,可是现在,谁都不用吓谁,我们都是鬼了。什么许冬的衣冠冢、黄曼璇的尸体,那些都是我可怜的幻想,它们一定统统不存在!

不,我得去看看,看看它们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我在浓雾里狂奔,双脚都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堆砌衣冠冢的沙滩上平平整整,两只螃蟹在那里爬来爬去,双眼之间喷出一堆堆细碎的泡沫。幻想就像泡沫,破碎了便什么都不存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许冬的衣冠冢”,更找不到什么竹刻碑文。

我转头又向雾林奔去,雾霭的密林烟雨中,那堆发出霉烂气息的枯枝败叶依然堆在那里,可那堆臭哄哄的东西下面,什么也没有。没有黄曼璇的尸体,更没有什么盘蝗。我一下坐在地上。

我们真的全死了!这雾岛上根本就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许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响起。

“谁!?”我的脖子一下僵直,缓缓地转过头去。站在我身后的竟然是蒋娅,我曾经亲眼见到胡星斗将蒋娅的尸体沉入河中,虽然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臆想,但看到她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是令我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她头发散落,衣服上沾满了落叶和泥土,看来是跌跌撞撞跑到这里来的,我说:“你……到底是人是鬼?”

蒋娅茫然地看着我,说了一句让我血液冷却的话,她说:“许冬,我们这是在哪里,阴曹地府吗?”

“雾气太浓了,他肯定是和我们走散了。”黄曼璇安慰着蒋娅,虽然她仍然在伤心许冬的出事,可胡星斗突然消失时,她还是不忘安慰蒋娅。

这让蒋娅有那么一刻的感动,可是这感动也只仅仅维持了不到十分之一秒,计划必须照常进行,在黄曼璇转头的一刹那,蒋娅还是成功地被早已爬到树上的胡星斗拉了上去。这是他们商议好的步骤。

黄曼璇在惊恐中远去,许冬从旁边闪出来,悄悄地跟上,等待适当时机再出现在黄曼璇面前。蒋娅和胡星斗按照计划行事,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雾岛西面的河滩上,在潮湿的河滩上挖了个坑,蒋娅换上黄曼璇的衣服,打散头发,胡星斗从背囊里取出小型呼吸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