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价竞争
上海徐家汇的一条小街上,有座建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西班牙老洋房,虽然风格特殊,但由于外表陈旧斑驳,院子里树木老态,昔日的风光不再。也由于历史的原因,几易房主,不加修缮,老洋房真的老了。
可就是这座不起眼的、被时代遗忘的老洋房,却有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近些年隔三岔五来到这里,神色凝重地驻足徘徊,向里观望,显得心事重重。他几回想敲开老洋房的镂花铁门,可举起的手又无奈垂下。
老洋房男主人叫杨海林,今年五月,就要移居国外,同子女生活在一块,准备先把这座老洋房卖了,可刚刚在房产网上发了条出售的信息,就有人敲响了老洋房的铁门。
进门的男子,正是一直在老洋房外面观望的五十来岁的男子,他叫许天明。杨海林当然十分高兴,陪着许天明在老洋房的里里外外,楼上楼下,甚至在颓废了的院子里来回多趟。许天明敛声屏气,仔细察看,十分专业的样子,连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小半天过去了,他才直起腰,吁了口气说:“杨先生,说个价吧!”
“1200万。”杨海林开出了天价,然后小心翼翼地解释:上海的老洋房大部分为政府房管部门控制,产权属私的只占十分之一左右,房源非常稀少。无论是自己住,还是投资,老洋房都有极大升值的余地,眼下买老洋房,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许天明想都没有多想,说:“好,就按杨先生的1200万价格,我买下。”
杨海林张了张嘴,那“啊呀”一声没有喊出来。这天底下哪有买东西不讨价还价的?他镇静一下后,又不动声色地提出:先付100万定金,不管哪方违约,赔违约金100万。许天明点头,很急的样子,马上要了杨海林银行卡的账号,说定金马上就打到他账上。过两天就一同到房管部门办理过户手续。
到了下午,杨海林到银行一查,100万定金果然到账,让他欣喜不已。
两天后,杨海林刚要动身到房产部门,去同许天明办理过户手续,他的老洋房又被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敲开。男子自我介绍,他叫孙继亮,也是在房产网上看到了杨海林出售老洋房的信息,他也要买下这座老洋房。
杨海林笑笑回答:老洋房已出售,他这就要去房产部门办过户手续。他想不到,这老洋房会如此俏手!
叫孙继亮的男子坚定地说:“不行,这老洋房我一定要买下!”
老洋房已经有主,是不能随便答应的,杨海林给孙继亮出了个主意:他有个朋友,在卢湾区也有座老洋房,是俄式建筑,十分漂亮,可以介绍他去看看。
孙继亮直摇头,说他只喜欢眼前的这座老洋房。杨海林告诉他:“人家许先生已经付了100万定金,我违约,要赔100万的。”
孙继亮爽快地表示,违约金由他替杨海林支付。
杨海林感到真是怪了,问:“孙先生,上海老洋房有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买我的老洋房?”
孙续亮顿了下说:“杨先生,这个问题我也不好回答,反正,我要买你这座老洋房,自有道理,你不要再问了。”
杨海林为难起来:“我真的不能失信于许先生,劝你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那个许先生出多少?我再加100万,连同你的违约金,一次付清。”孙续亮的态度更加坚决。
杨先生的心有点动摇了,说:“许先生已出1200万,让我同他商量后再答复你。”
孙继亮留下了手机号码。
孙继亮离开后,已经等在房管部门的许天明,见杨海林迟迟不过来办理过户手续,心里发急,打手机过来催促。杨海林尴尬地告诉他,有个姓孙的男子,也要买他的老洋房,愿意替他出违约金,再加100万。
许天明一听,斩钉截铁回答:“不行,这座老洋房我要定了!”
杨海林再打手机给孙继亮,孙继亮也回答得十分干脆:“我马上过来,你也叫许先生过来,在你那里我直接同他谈,不为难你。”
杨海林又回手机给许天明,许天明答应同孙继亮直接谈!
杨海林松了口气,不过心里突然感到奇怪起来,姓许的同姓孙的为什么非要买下他的老洋房,难道这座老洋房里藏着什么金银珠宝,还是藏着什么其他秘密?他住这老洋房少说也有二十来年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知走动过多少回,什么也没有发现呀!
不一会,许天明和孙继亮先后赶到杨海林的老洋房。杨海林对他们抱歉地说:“许先生、孙先生,我手里就只一套老洋房,你们又互不相让,自己协商吧!”
许天明对孙继亮说:“我在前,你在后,讲点道理也讲点道德吧。”
孙继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许天明,冷笑一声回答:“现在是市场经济,这座老洋房在没有正式办理过户手续之前,我有权同你竞争。100万违约金我替杨先生付,我在原价上再加100万,1300万买下!”
许天明感到这个姓孙的眼光和语气对他像有深仇大恨似的,是故意同他作对来的,于是也沉着地加码:“1400万!”
“1500万!”孙继亮一步不让。
“1600万!”许天明奉陪到底。
“1800万!”孙继亮提高嗓门。
“1900万!”许天明十分沉稳。
“2000万!”孙继亮志在必得。
杨海林大喊一声:“停!”
二、夜半惊魂
照理,买房者竞价越高,卖房者应该越高兴,可是,杨海林却不是这样认为,他感到许天明和孙继亮简直是玩疯了,不就是一座老洋房吗?据他所知,从解放前到现在的七八十年间,这洋房已经易了多个房主,即使藏金藏银,早该挖去了。如果不立刻阻止他们竞争下去,连个尽头都没有。他毕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饱经世道风霜,懂得适可而止。当他喊声“停”后,许天明和孙继亮都怔怔地望着这座老洋房的主人。他说:“你们俩不能再喊下去了,这样是没有底的。”
许天明急切地问:“那怎么办?我要老洋房啊!”
孙继亮气哼哼表示,不拿下老洋房,他决不罢休!
杨海林见两人都不相让,只好说:“那你们就剪刀、石头、布决一胜负吧!”
许天明和孙继亮都表示同意,把手缩到身后,开始玩这个古老游戏。
杨海林紧张地站在旁边,当起了裁判。
“剪刀、石头、布!”双方用右手出示的都是石头,平局。
“剪刀、石头、布!”双方用右手出示的都是剪刀,又是平局。
第三局开始,双方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剪刀、石头、布!”许天明出示的石头,孙继亮出示的则是剪刀,按规则,石头砸剪刀,许天明赢了。
孙继亮气得满脸通红,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跑出了老洋房锈迹斑斑的大门。
事不宜迟,许天明立刻同杨海林赶到房管部门,交了钱,当即办理好过户手续。当许天明接过老洋房的钥匙,激动得眼圈发红,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话来。
过户手续结束,杨海林在离开上海前,他同朋友谈起过姓许的和姓孙的两人竞争老洋房的奇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有好事者把这件稀奇事发到网上。
网上跟帖的很多,各种猜测都有,热闹非凡。没过多少日子,有人从上海老洋房的有关资料里找到,这座老洋房的原主人叫于仲德,解放前是一家布厂老板。于仲德经常为上海地下党捐钱捐物,取得了地下党的信任。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骗子,耍阴谋把上海地下党筹集、要为苏南敌占区地下武装购买药品的一箱子金条据为己有,为此,还牺牲了两个秘密押送金条的地下党员。此事东窗事发,于仲德自知罪孽深重,吓得逃回宁波老家。为逃避清算,解放前夕又逃到台湾,后来死在台湾。
也许,当时于仲德不敢把这箱金条带回宁波,仍藏在老洋房的某个角落。更有人推测,说于老板的老洋房是地下党的联络站,更多筹集来的钱为了避免贬值,都换成金条银锭,也秘密藏在老洋房……
网友推测,姓许和姓孙的两个人,也许早看到了这座老洋房的有关资料,他们感到发笔横财的机会到了,于是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高价竞争……
这么一推测,老洋房更让人感到神秘莫测了。
果然,许天明凭运气从杨海林手里买下这座老洋房后,把所有门锁都换上新的。他白天开车出去,也不知去哪里,干点什么,晚上回来后便拿着一把小榔头,整夜悠转在老洋房的里里外外,楼上楼下,这里敲敲,那里捣捣,瞪大眼睛,侧耳听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显然,他确实在急迫地寻找什么,可五六个日子过去了,一无所获,让他十分焦虑。
这天,他实在太累了,早早睡到了床上。到了深夜12点,他突然听到从老洋房的角角落落发出异样的响动,一忽儿“窸窸窣窣”,像老鼠在偷吃东西;一忽儿“嘀嘀笃笃”,像用锤子敲着什么;一忽儿“砰”的一声,像有东西从楼顶上掉下……
他惊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心怦怦跳。他把灯打开,楼上楼下跑了一遭,仔细察看了一番,一切正常。他想,也许是季节到了深秋,空气干燥,这是老洋房里的地板、木质家具收缩发出的声音。想到这里,他稍稍安定,又回房躺下。可是不久,“窸窸窣窣”、“嘀嘀笃笃”的声音若隐若现,若远若近,这里刚停那里又响起,害得他一有响动就从床上爬起来,直到快天亮,这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一连三四个日子,天天深夜都是这样,什么可疑的迹象也找不到。他有心脏病,这又惊又累的,终于复发了,痛得他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拨通120急救电话……
三、诡异黑影
第二天,许天明的病情虽然稍稍稳定下来,医生还是要他继续住院观察治疗。
许天明哪里住得下院?当晚他蹑手蹑脚跑出了医院,回到了老洋房。
打开老洋房后,许天明发现许多地方有翻动的痕迹,明白了,前些日子老洋房里出现的奇怪响动,就是要闹得你精疲力竭,折腾得让你倒下,然后他趁机闯进老洋房,可以有宽余的时间,从容地翻到他需要的东西。
许天明不动声色地关灯睡下,警惕地支起耳朵,大约到了凌晨2点左右,又听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他赶紧起床,手里举根准备好的木棍,在黑暗里蹑手蹑脚向发出响动的地方摸去,果然发现有条黑影正弄出什么声音来。许天明怒火冲天,扑上去大喝一声:“你是人还是鬼?”那条黑影十分灵活,身子一缩,从木棍底下窜开,响动又在其他地方传来。他举着木棍追赶黑影,可怎么也追赶不上。一直到天快亮,黑影才飘然消失。
到了第二天深夜,黑影又出现了,若即若离,同许天明藏猫猫似的,怎么也逮不住、赶不走。
第三天深夜,那条来无踪去无影的诡异黑影故伎重演,许天明胸口又突然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随着一阵剧痛,倒在地板上,一下失去知觉。不过,这对那条黑影来说,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立刻跑过来,用手试了试许天明的鼻息,便举着手电,放心大胆地用榔头在墙壁、地板东敲西凿。
正当这条黑影在楼上楼下急切地寻找着什么的时候,“啪”的一声,雪亮的电灯突然打开,那条黑影完全暴露在灯光里,他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只发出冷飕飕目光的眼睛。黑影发现刚才倒在地板上的许天明,怎么又爬起来,正怒不可遏地朝他举着木棍?
其实,许天明刚才躺下是装的,他对黑影严厉地说:“不要再兜圈子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老洋房干什么?”
黑影把蒙在脸上的黑布一扯,惊得许天明张口结舌:“怎……怎么是你?”
“想不到吧,半个月前我同你竞争这座老洋房,是我的运气不如你好,可我不死心!”许天明面前站着的,竟然是同他激烈竞争老洋房,又把他折腾得差点送命的冤家孙继亮!
许天明气愤地质问:“年轻人,我同你今世无仇,前生无冤,君子应该光明正大,你既然已经输了,为什么还要来老洋房装神弄鬼?”
孙继亮说:“既然到了这地步,我们双方摊牌的时候到了。我先问你,你不是姓许,而是姓于,是不是?”
许天明暗暗吃惊,他正是姓于,便点头承认。孙继亮眼光咄咄逼人:“于天明,你再老实告诉我,看你年纪已五十多岁,一定是解放前逃到台湾、原这座老洋房主人纱厂老板于仲德的儿子?”
应该叫于天明的男子又是惊奇不已,又点点头。看来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来者不善,他脸上闪过了一丝忧虑。
孙继亮眼睛里跑出了讥笑:“好,你承认得痛快,我再问你,于先生,你花高价同我竞争这座老洋房,这决不会是怀旧、眷恋,收回老祖产吧?而是这座老洋房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说,老洋房里仍藏匿着那箱金条,那可是你父亲作下的罪孽……其实,自从你买下这座老洋房后,我就暗里一直盯着你……”
于天明强作镇定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于先生,在眼下的高科技时代,打开几把锁并不是很难的事。”孙继亮朝于天明蔑视一眼,眼睛里突然跑出熊熊仇火,提高了嗓音:“于天明,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就是那个解放前冒着生命危险、护送一箱金条到这座老洋房,出门后又被国民党特务暗杀的地下党员孙大龙的孙子。我祖父完全是你父亲于仲德串通国民党特务杀害的,目的就是为了侵吞那箱子金条。从我们懂事起,我的父亲就把这些事告诉我们了,要我们密切注视这座老洋房的动静,找到你父亲当年的罪恶证据,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我祖父死得明白。为了同你竞争这座老洋房,我们一家三兄弟连房子都抵押了,还借了巨额债务……”
于天明深深喘了口气,感到这事真是不可思议,说:“既然到了这一步,我该把老洋房的真相告诉你了!”
四、老洋房枪声
于天明告诉孙继亮,他父亲于仲德在1949年7月随国民党跑到台湾后,重操旧业办了家商行。上世纪70年代,于仲德一病不起,咽气前才紧紧拉住儿子于天明的手,泪汪汪地向一家人说出了那个日子在老洋房里发生的惊天秘密。
深夜,细雨蒙蒙,老洋房的铁门突然被敲得“砰砰”响,不过这敲门声有着一长二短的节奏,这是地下党敲门的暗号。是的,于仲德有着一颗正义之心,暗里为地下党捐钱捐物,慢慢的取得了地下党组织的信任,有时开个秘密小会,也借他的老洋房,一直十分安全。
于仲德把老洋房打开后,一个阔人打扮的男子吃力地拎着只箱子,浑身是血,一头钻了进来。那个男子就是孙继亮的爷爷孙大龙。孙大龙用急促的语气说:“于老板,箱里有80根金条,地下党捐来的,是要同上海药商秘密交换江南敌占区地下武装急需的药物的,这事十分紧急,如果这一箱金条丢了,不知会有多少伤病员不能救治而丢了生命……”
接着,孙大龙又告诉于仲德,本来孙大龙受地下党的委托,直接把金条送到那位药商那里,可是,不知在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让比鹰犬还厉害的国民党特务获得消息,暗暗跟踪。这天,孙大龙带了个姓金的地下党工人,坐辆黄包车护送金条。蒙蒙夜雨,后面跟踪的四五个特务看看四下行人稀少,便在一条街口动手出击。情势紧急,姓金的地下党工人果断对孙大龙说:“我掩护,你快拎着箱子跑!”
这一箱子的金条比生命还重要,孙大龙只得跳下黄包车,向前狂奔。他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泪水从他眼眶里涌出来,知道那位姓金的地下党工人为掩护他和一箱金条牺牲了。可是,特务没有发现那箱金条后,又朝着孙大龙一路追赶过来。
孙大龙也不幸被特务的枪弹击中,知道已经不能再继续抱着箱子前去同药商接头了,拐个弯,钻进一条黑洞洞的小弄,出弄再拐个弯,敲响了老洋房的大铁门,拜托于仲德保管,三天后地下党同志来取……
于仲德信誓旦旦向孙大龙保证,他会用生命来保存好这箱子金条的。
孙大龙跟在于仲德后面,直到亲自看到于仲德把那只装有金条的箱子藏匿到老洋房一个十分隐秘的角落,叮咛几句后才放心离开。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晨,老洋房的大门突然又被擂得“砰砰”响,于仲德大吃一惊,大门打开后涌进四五个凶神恶煞般的国民党特务,在老洋房里翻箱倒柜起来。
于仲德大喊:“这是我的私人住宅,我没有犯什么错事,你们不能乱翻!”
为首一个长着浓胡子的特务说:“于老板,昨天晚上谁来过了?”
于仲德镇定地回答:“我昨天身体不适,早早睡了,根本没有人进来过,你们看错地方了。”
浓胡子特务冷笑一声,说:“你瞒得了天地,却是瞒不了我的眼睛,那个地下党员一路淌血,淌到了你的门口,开门进来,我又看到了血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于仲德听了暗里叫苦不迭。很快,这些特务搜到了装有金条的箱子。于仲德又是大吃一惊,他把这只箱子藏匿得十分隐密,只有孙大龙在一旁看到,难道孙大龙出门后又被国民党特务逮到,经不住严刑拷打,出卖了这箱金条?眼看那个浓胡子特务满足地抱着箱子要出门,他突然扑上去争夺:“留下箱子,这是我私人的,你们不能拿走!”
浓胡子特务转回身,狠狠地把于仲德推倒在地,痛得他动弹不得。眼看浓胡子抱着箱子带着特务就要离开,又有三四个国民党特务突然闯进老洋房,他们一色穿着黑衣,戴着黑洋帽,举着手枪,拦住浓胡子他们,凶狠地叫道:“箱子交出来!”
“不交!”浓胡子举起了手枪。
双方开始争夺箱子,不一会箱子滚到倒在地上的于仲德身前,于仲德忍痛抱住箱子站起来就跑,浓胡子举起手枪“砰”的一声,打中于仲德的左腿,于仲德应声倒下。浓胡子赶上去夺回了箱子。这时,后来进老洋房的特务大声问浓胡子:“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浓胡子从口袋里掏出派司,朝后来的特务一扬:“看清吧!”原来是国民党戴笠的军统。浓胡子又反问:“你们呢?”
为首的穿黑衣的特务泄气地拿出张硬纸片,是国民党CC系领导人陈果夫、陈立夫所控制的中统。
浓胡子一笑,向穿黑衣的特务拱拱手说:“都是为党国效劳,误会误会!”说着,扬长跑出老洋房……
还好,于仲德被浓胡子一枪只伤了腿上的皮肉,无大碍。
“这就是我父亲说的发生在老洋房里的真相,外面传说他侵吞一箱子金条的事,还有其他的事,完全不是事实。”于天明说到这里,深深叹口气,突然语气一转,目光咄咄地朝着孙继亮说:“既然你是孙大龙的孙子,我倒要问问你,我父亲藏那箱金条时,孙大龙在旁边盯着,没有第三个人看到,不是他叛变告密,国民党特务怎么会很快进老洋房找到那箱子?”
五、将军作证
这下,轮到孙继亮语塞了,是呀,他心里暗暗问自己:难道爷爷真的叛变,出卖了那箱金条?他大喊:“不可能,我爷爷不是那样的软骨头,不是的……”
于天明冷冷地说:“说话要有证据,我也只是怀疑。”
证据,哪来的证据?孙继亮的情绪一落千丈。忽然,他用极为不信任的眼光逼住于天明:“对,要有证据,你父亲的事光凭你说,我不信,你也得拿出证据来!如果拿不出,那是为了掩盖于仲德的罪恶,你编造了当时的情景。”
“证据有,正如你所说,就在这老洋房里。”倒是于天明镇静了下来,说:“我们一起找,找到了,谁是谁非,自然会分明!”
原来,于仲德回到宁波老家后,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上海地下党,又不敢再回上海同地下党说清楚。说实在的,同药商交换药物的一箱子金条,在他的老洋房里眼睁睁被特务搜去了,而他没有用生命去保护,地下党会相信吗?又担忧共产党清算他,解放前夕跑到了台湾。
到台湾后,于仲德念念不忘这件事,临终前紧紧拉住儿子于天明的手,又说出一个令人唏嘘的秘密:他曾把发生在老洋房里的真实经过详细写在一本簿子上,有朝一日让它重见天日,替他洗清冤孽,那簿子就藏在老洋房的……他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瞪,张大嘴巴,再也说不出话,咽气了……
为了还父亲一身清白,于天明借大陆改革开放的机遇,回到大陆昆山开厂,又在徐家汇靠近老洋房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上海昆山两边跑,密切注视着老洋房的一举一动。他终于得到了老洋房的主人要出卖它的消息,当他付完定金,就要去过户的时候,想不到半路杀出程咬金……
此时,孙继亮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起同于天明仔细寻找老洋房的每一块砖缝,每一道石隙,整整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抠动了壁柜上方的一块活动墙砖,找到了那本发黄的簿子,上面用墨笔写的情况果然与于天明说的一致。
于天明捧着那本簿子哭了。
孙继亮悲切地喊:“于天明,你父亲的冤屈倒是清白了,可我的爷爷为保护一箱金条丢了条命,却是背了个叛变的恶名,他没有洗清啊!”
于天明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难受,说:“这是残酷的事实,谁也证明不了你爷爷孙大龙的清白!”
孙继亮做梦也想不到,一夜之间,自己仇恨的于仲德成了共产党的忠诚朋友,而他无限敬仰的爷爷却是个出卖那箱子金条的叛徒。他疯了似的大喊:“不可能,我爷爷他不可能,老天啊,谁来为我爷爷作证啊!”
“我来证明,孙大龙没有叛变,是个英雄。于仲德是共产党的忠诚朋友,这是事实!”突然,从老洋房外面跑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位八九十岁的老人,白发苍苍。老人站定脚步,红着眼睛对感到十分奇怪的于天明和孙继亮说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和此次来老洋房的目的。
老人叫龚崇武,是位离休的将军。那年,到老洋房搜寻那箱金条的根本不是戴笠的军统特务,而就是眼前这位老将军,当年,他才二十来岁,跟着地下党浓胡子扮成国民党军统,巧妙地取走了那箱金条。
孙继亮也急切地问:“我爷爷那回到底怎么样了?”
许天明觉得不可思议,也提出疑问:“老将军,既然你们当时是地下党组织,为什么不向我父亲说明,干吗还要打伤我父亲的腿?”
龚崇武深深地吸口气,告诉他们:那天,孙大龙带伤把那箱金条藏到于仲德的老洋房,离开后又被特务盯上,再受重伤。他拖着条断腿,坚持跑回地下党组织,汇报了箱子藏匿的地方才闭上眼睛,他是个英雄,怎么会是叛徒?
当时,地下党领导感到情况严重,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去老洋房取回那箱金条。可是,老洋房万一被特务盯住,不是自投罗网吗?于是他们扮成国民党特务,在老洋房的主人于仲德面前也没有丝毫露出真相,这不是不信任,而是当时地下工作的复杂与残酷。装成特务的浓胡子为了取回那箱子金条,不得不开枪打伤了于仲德的一条腿,让国民党中统特务相信对方是国民党戴笠的军统人员,没有再加阻拦,这是万不得已的事,可也苦了于仲德……
他们取回那箱金条后,立刻同药商在一个秘密地点交接。可离开那地点前,不知为什么,还是被特务盯上,浓胡子为掩护药品也牺牲了。
也就是说,为了这箱子金条,先后牺牲了三个地下党员,也让于仲德背了半辈子冤屈。
情势紧急,龚崇武立刻租条小船,连夜趁浓雾弥漫,把几十箱药品送到苏南一个秘密接头点,挽救了上百条地下武装伤病员的生命。
由于斗争的需要,龚崇武留在了苏南地下武装,随后转辗南北,等回到上海去老洋房寻于仲德先生时,他已经去了台湾。当时的形势是,到了台湾就是敌人,这事他就一直闷在了心底,盼着总有一天会洗清于先生的冤情……
前不久,龚将军和秘书在网上看到上海有两个人出天价竞购老洋房的消息,估计这事同于仲德有关,让他兴奋不已,马上同地方联系。今天正巧,来到老洋房,遇上了眼前于天明同孙继亮说话的一幕。
真相大白,于天明要把买下的老洋房捐给政府,孙继亮也坚持要出一半。政府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作为珍贵的革命历史文物,这座老洋房将永久在上海的徐家汇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