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约杨舒看电影时,她爽快地答应了。我说:“我打的去接你吧。”电话里,杨舒轻轻笑道:“不用了,我家路口就是812公车的起始站,坐车很方便。”我一听乐了,真巧,我们单位宿舍就在812公车的终点站附近。
那天晚上,我们约在电影院门口见面,两人分别乘坐的都是同一路车,杨舒也说,真巧!电影内容我不记住了,只记得身边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很淡很淡的香水味。我送杨舒回家,公车上,她很自然地给老人让座,然后又理直气壮要我给她让座。送她到路口,杨舒就不让我送了,她突然问我:“有零钱乘车吗?”我看了看钱包,又翻了翻裤兜,没有。杨舒就把一枚硬币放在我的手心,笑嘻嘻地说再见。我望着她的背影,这是个善解人意而率性的女孩,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
我开始频繁地约她,杨舒总是大大方方地应邀,没有丝毫的忸怩。我们吃饭,散步,看电影,有一回过马路时我还轻轻拉了她一把,杨舒的脸居然就红了。她略带羞涩的样子,真的很好看。遗憾的是我和她的关系并没有多大的进展。每次约会前,我绞尽脑汁想要向她表白,吃饭时我在酝酿,看电影时我在斟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了,时钟却已指向十点半了,每当这时,杨舒总是很坚决地对我说:“你送我回家吧。”
我只好送她回家,然后一脸沮丧地乘坐812公车回宿舍。长长的归途中,我一直在想,该死的十点半!杨舒为什么要像考勤官一样对时间严格要求,难道她也像童话中的公主一样时间一到会变回原形?我为自己离奇的想法感到可笑,最后只好找一个理由安慰自己———也许是她家教严格。
第二天晚上,夜已深了,我打电话找她,她不在。电话里,她的母亲用很温和的声音告诉我,杨舒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12点会回家。握着话筒,我愣住了,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杨舒为何对我如此的吝啬,如此苛刻?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已过午夜,我打电话给她。正是她接的,她告诉我,她刚回来,她和几个朋友在茶馆下棋,酣战若干回合,把对手杀得丢盔弃甲。听着她兴奋的声音,我却觉得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这一夜,我彻夜未眠。杨舒可以和其他朋友欢畅尽兴,不拘时间,却横加“十点半”的限制给我。我开始重新评估自己和她发展的可能性。杨舒喜欢我吗?我一个朋友对我说过,现在的女孩子太精明,她们不会一口气拒绝你,而是把你吊着,等有更好的选择再一脚踢了你。我被这个念头吓坏了。我喜欢杨舒,可是自己已近而立之年,实在没有青春和精力可以挥霍了,结束一段无望的感情总比身陷其中苦苦挣扎来得轻松吧。
最后一次约会,我们吃过饭去喝茶,望着杨舒单纯的笑脸,我几乎开始动摇了。一味扯着不着边际的话题,我只觉得氤氲的茶香里有离愁飘散。直到杯中的水渐渐褪了茶色,杨舒开始频繁地看表时,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送杨舒到她家的路口,我终于低声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她愣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她原本就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然后她问我:“你有零钱乘车吗?”我还来不及回答,她就把一枚硬币递给我,再抬眼时,我看见她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她倔强地抿抿嘴转身走了。
杨舒就这样走进无边的黑夜,走出我的生活。我的心底是不可名状的失落,就像丢了最心爱的东西。我迷迷糊糊地转身,迷迷糊糊地上车,那枚硬币塞进公车的投币箱里时,发出清脆的响声。812的线路是那样的漫长,而我们就像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地擦肩而过。
最初和杨舒分开的日子,我过得不好。我想她,开始后悔,甚至想不顾一切去挽回这段感情。但是我没有,30岁的男人已很懂得理智地压抑情感了。
两年后,我结婚了。妻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婚后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我想,也许人生本就是如此。至于杨舒,我没有过多地想到她。对我而言,她是尘封的往事,仿佛已被定格在岁月的最深处,只是偶尔在街上看到疾驰而过的812公车时,我心里总免不了会怦然一动。
上个月,为了准备职称考试,我躲在图书馆里学习。那么巧,我遇见了杨舒,我几乎是一眼就看到她手上熠熠闪亮的婚戒。时间过得多快啊!我们客气地寒暄着。道别时,我终于忍不住问她:“杨舒,我至今想不明白,那时为什么你一到十点半就急着回家?”杨舒轻描淡写地回答却让我的心疼痛不止———她说,从我家到你宿舍有30多站的距离,打的士会很贵,我怕你赶不上二十三点的最后一趟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