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约9时，女儿突然来电，说海东出事了，让我赶紧回去。
我吃了一惊。与海东离婚后，我一直未曾与他和女儿见过面。上个月女儿12岁生日，我想回去为女儿庆生，但被父女俩拒绝。海东到底出了什么事？女儿突然转变态度愿意和我见面了。
我立即张罗机票。这晚辗转反侧，不由想起和海东的种种过往。
1
与公婆同居一个屋檐下5年，才深刻体会“相爱容易相处难”。我渴望拥有自己的房子。但靠工资吃饭的我和海东，不啃老都算好了，哪还有余钱买房。我希望海东辞职经商。但稳定安逸的国企工作助长了他本就懒惰的个性，不愿辞职。最终，我辞职经商，与朋友合伙开小五金厂。
5年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紧张的婆媳关系因拉开适当的生活距离渐渐缓和了。可婚姻开始变得不讨喜。
海东非但不支持我的奋斗，还时不时冷嘲热讽：“女人能在生意场上赚大钱，无非靠撒娇卖嗲，甚至有的女人还靠出卖色相赚钱。咱见好就收，别让无聊人说闲话。”
我又气又痛。他的冷笑和不自信让我陌生和寒心。但他后来隔三差五和我吵，非要吵到我放弃小五金厂做他的良妻。
刚辛苦打拼出一番天地，又拱手相让别人，怎么肯？！而且，没了生意，仅靠海东那点工资，如何过上有房有车的生活？
于是，生活价值观的差异，工作的繁忙，让我和海东的婚姻渐渐无声无色，后来，我们不再相拥而眠，有时整晚相对竟无一言。
2
秋风渐起的一晚，我到机场接一名外地客户，在送客户回市区酒店吃晚饭的途中，路经一家本地特色菜馆，一时兴起决定在那家菜馆解决晚饭。未曾想，赫然见到海东搂着一个年轻女子亲热谈笑……一刹那，愤怒淹没了我的心智，抡起手提袋便朝海东打过去。
他连连躲闪，那个女子竟奋身拦住我：“海东说他已经不爱你了，说他早就想和你离婚了，你不配做他的妻子！”
我震惊，怒视海东：“她说的可是真的？”
海东抚着被我的手提袋砸出血的额头，双眼游移不敢正视我：“是的，你一心钻进钱眼里，为了挣更多的钱和男客户勾三搭四，我早已不爱你了。”顿了顿，又说：“我爱她，我要和她结婚。”
想起我辛苦挣钱，不就是希望能给我们一家三口有更好的生活吗？可是，竟让海东如此看我，还说风凉话侮辱我清白的人格，并成了他离婚的借口，我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第二天，我发起了高烧。这一病，就是一个星期。海东日日陪侍在我的病床前，不再提离婚一事。但我意识到，我和海东，仿如鱼与飞鸟。如此婚姻，散了吧！
为了在女儿面前维护海东的尊严，也为了不影响女儿的学习生活，我考虑再三，没有把离婚的真相告诉她。
女儿却误会我。她从海东平时对我的冷嘲热讽里，以为是我率先做了对不起海东的事情，她选择了和海东一起生活。
我再也不愿意呆在老家，只希望能远走他乡，重新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于是去了深圳，遇见老张。都是天涯沦落人，都有过一场失败的婚姻，漂泊异乡的孤苦和寂寞让我们走到了一起。
两年，我从没有想过要和老张结婚。老张也没有提过结婚一事。我们很清楚，对于已迈向中年的我们，在生活面前，都在认真地算计娶和嫁的经济成本。
3
两个小时的航程，意外看见女儿来接机。
女儿高了，胖了，这才告诉我：“爸爸自己拿刀刺自己，腹胸部大出血，抢救了一天一夜，今天早上才出手术室。”
顿了又顿，女儿又说：“家里没钱了，爸爸住院需要很多钱，你带钱来了吗？”
海东真的出事了！可离婚时，财产各分一半，他怎么连住院的钱都没有？
但我仍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女儿手里，告诉她：“给你爸治病用，花多少钱都行！”
突然，女儿哭了：“妈！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和爸爸不管的！”在女儿的哭诉中，我才断断续续知道海东出事的经过。
离婚后不久，海东的单位便实行岗位聘任制。由于他一直对工作毫无上进心，所以新上任的领导对他并不重视，时常让他坐冷板凳，收入也锐减。海东一气之下辞职，拿了离婚后分得的财产也下海经商了。可惜很快血本无归，还陷入巨额债务中。前天，海东被债主请来的几个打手追债，拿不出钱还债的他，一急之下操刀往自己的身上猛刺……
“上个月，你说要回来给我过生日，爸爸害怕你看见他过得不好会嘲笑他，就拒绝了。我明白爸爸的心事，所以也没同意你来。妈，对不起。”女儿说。
我被女儿的一声“妈”唤得泪水直流，忍不住责怪海东太傻太自私。
可是，当我站在病房门外，看见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海东时，所有的责问化成难以言喻的痛惜。
他的脸上布满焦虑、失意。当女儿站在他面前时，他突然变得容光焕发，和蔼地对女儿说：“爸没事，别怕，爸就是吓吓那帮人，爸会好起来的，爸可舍不得丢下你，这不，爸挺过来了。”
就凭他这一句话，我想，海东虽然是一个失败的丈夫、生意人，但仍不失一个慈爱的父亲。顿时，我想起恋爱、初婚时的甜蜜；生下女儿后，他为了让我好好休息，总是主动起夜照顾女儿……这个我从中学时代就认识的男人，如今是如此陌生又熟悉。
我还看见了那个年轻的女人。
在来医院的路上，我已从女儿的口中知道，海东并没有和这个女人结婚。她看见了病房门口的我，沉默无语。我突然意识到，海东和她，就像我和老张。
我走进病房。海东惊讶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说：“没想到，你肯来看我……”
我抚了抚他的脸，就像当初恋爱时那样。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哭了。
4
我结束在深圳的生意，回到海东和女儿身边。临走前，老张问我：“你这是要和海东复婚吗？那我怎么办？”
我说，还没确定，但他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那个女人也离开他了，女儿又要参加中考，这个时候，我得在他们父女身边。至于你，还是找个你愿意她也愿意结婚的女人吧，人有一个家，比没有家好。
老张点点头：“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说一声，我能帮的尽量帮！”
自始至终，我们都知道我们不会成为夫妻，我知道他会理解的。
回到海东身边后，我们长谈了一次。
他说到自从他自己也下海经商后，才明白从前对我的误解是多么幼稚。说到那次我发现他出轨时病倒后，他看着病中的我突然明白其实他对我还有情，但我执意要离婚。说到他性格上的弱点和对生活认识的差异。我也谈了很多自己的想法、曾经对他的怨等等。——其实，当我们携手回望那场婚姻，才真正意识到，结婚多年来，由于我们一直在金钱和物质中纠缠不休，忽略并缺乏最基本的沟通和了解，才使那场婚姻以失败告终。
3个月后，海东康复。他向我求婚。女儿高兴地跳起来。自始至终，女儿不知道海东出轨的事，我也没想告诉她。自古以来，婚姻的恩怨情仇，通常无逻辑性可言。所以，谁是谁非，我已不愿深究和怨声载道。
我只是希望，在我的第二次婚姻里，自己不仅付出爱和劳动，也需要海东付出爱和劳动，如此，他才能有一家之主的感觉，才能明白生活的不易。
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经历这一切后，我和海东虽还是鱼和飞鸟，但现在，一个愿意浮出水面，一个愿意从天空飞下来，终于进行了一次有意义和有价值的婚姻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