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活了42岁,事业如日中天,终其一生,没有披过婚纱。
不是没有人爱她—她公之于世的恋情就有六段;她逝去十多年后的今天,红极一时的主持人坦白当年对她有“非分之想”;某歌星追求者干脆买下她的旧宅,无限缠绵地说:“我和她,总算是在一个空间里生活了。”
大多数人爱她,源于她的歌声。
她的歌声以“甜”著称,甜到极致简直是蜜—词人庄奴想到她的模样,一挥而就写下《甜蜜蜜》,这首歌形容她,日后也代表了她。
从艺三十余年,歌曲三千多首,她被传唱、翻唱的曲目不计其数。有人称,“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邓丽君”,上一个类似的称赞,发生在一千年前,宋人推崇柳永。
在大陆,她的歌声像一个符号。
自口号、语录、样板戏中走来的人们久违了对歌声的审美,她温婉的嗓音如泉水叮咚,滴滴都滴在人们久旱干涸的心田;她的出现无疑打开了一扇窗,心窗和眼窗。
一位大学教授回忆:“上世纪70年代后期,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小青年初次接触到邓丽君的歌,不知怎么就被迷住了。”“听惯‘革命歌曲’的我们,可以说是新奇得如雷贯耳……它似乎偷偷暗示人们,应该大胆地歌唱友情、爱情和极其个人化的生命体验,那才是人性的光辉!”
在台湾,她则被视为另一种符号。
有台湾作家分析她的走红与台湾百万老兵的关联—大陆回不去了,此生就要在这个孤岛了结,身世飘摇、悲欢离合的感慨汇集聚积,需要一个出口,邓丽君的出现,尤其她老兵女儿的身份、典型中国味的形象、温婉的歌唱,都给这些“孤灯照残影、几回梦中归故里”的老兵们,带来了女性的、乡愁的慰藉。
“慰藉”,人们提到她时,总会用上这个词。音乐人黄霑曾试图解释这种“慰藉”:“有时在海外,工作疲倦的时候,非常渴望听到邓丽君的歌声,她的歌声有一种能够抚平我们情绪的东西,一种难以形容的中国味……”
黄霑破解了她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让人哭也让人笑的关键—“中国味”。
多年前,她唱《人约黄昏后》,影像资料中,她盘发,鬓插珠花,着唐装,提红灯笼,吟唱着“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她与旧诗词仿佛本来就是一体,你完全可以想象她是小宛,是清照,是淑真,是一切让人念念不忘、印象深刻的中国古典女性形象。
不只形象,她的曲风也媚而不腻,哀而不伤,其含蓄、迂回、婉转的特质,恰恰是中国美的精髓。人们传唱她,称颂她,其实是温习一段“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东方美。在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梅花梅花满天下,愈冷它愈开花”中,游子拾得乡愁,青年发现美好,老者的皱纹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
人们从未停止对她的怀念。
她逝世15周年的忌日,在天津,上百名粉丝用歌声向她致敬;在台湾,老中青三代歌手与她隔空对唱;葬她的筠园,鲜花不断,终日萦绕着她的经典歌曲。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她只活了42岁。也许我们应该庆幸,这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我们更该庆幸,有华人的地方仍在纪念邓丽君,原来爆炸头、RAP,“超女”中与纯爷们儿相逢,“快男”中一再遇见艳女郎,并不意味着温婉的、“中国味”的被彻底遗忘。
人们唱着她的歌,怀念她—“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也许,每个华人心中都有一个“在水一方”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