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家的悲剧

作者: 时间:
    在法国,谁要是被人称呼“阿巴贡”,就会明白人们嘲笑他为人吝啬;要是人们背后说某人是个“达尔杜弗”,那个人就很可能是个假仁假义的家伙!阿巴贡和达尔杜弗,都是法国著名喜剧家莫里哀创作的喜剧中的人物.
    1673年2月17日,巴黎的一所剧院正在上演莫里哀又一部新喜剧《无病呻吟》.舞台上出现一个富人阿尔冈,他怀疑自己有病,顽固地要在自己身边安排一位医生,随时伺候自己,因此居然强迫女儿去嫁一个她根本不爱的医生.这出戏的对白写得很生动,演员的表演又出神入化,赢得观众笑声不绝.当剧情进入高潮时,演阿尔冈的演员动作逐渐僵起来,仿佛被病痛折磨似的,表情也越来越古怪了.
    “怎么搞的?今天这个阿尔冈好像有些不对劲啊?”有位观众小声对邻座说.
    “不可能啊,你知道扮演阿尔冈的演员是谁?就是写这出戏的莫里哀本人呀!他亲自演自己剧中的人物,一直是最逗人发笑的.有时他还会临场发挥,做一些剧本中没有的夸张动作,获得满堂喝彩声呢!”那个邻座,看来是个喜爱莫里哀喜剧的老资格观众了.
    今天的莫里哀确实有些支撑不住了.自从八年前他患肺病以来,从没好好休息治病.他忙于创作,赚钱养家糊口,同时他又得经常上台演出,就这样,身体越来越虚弱.刚才开演之前,莫里哀的脸色惨白,他的学生劝他:“今天您就别自己上台了!”
    “不行啊,剧团里五十多人家中的面包,全凭这演戏的收入去买呢!”他吃力地回答.
    好不容易,莫里哀坚持到戏落幕,立即跌跌撞撞回家,一进门就躺下了.他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然后,大量的血从口中涌出.
    人们急忙去找医生,找神父.医生赶来了,可病入膏肓的莫里哀已气息奄奄,无法抢救.神父也来了,可神父的表情看来很不想为莫里哀做临终前的祈祷.莫里哀终于死了,教会却不允许他的灵柩埋在公墓,后来总算允许把他埋入夭折的儿童和自杀者的专用坟区,而且还得在日落黄昏时落葬.十七世纪的法国,死者的安葬仪式都由天主教会说了算.
    这是为什么?原来莫里哀创作的喜剧,用笑声对法国天主教教会某些教士的伪善和教会封建等权,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讽刺.
    达尔杜弗在喜剧《伪君子》中,就是一个以伪善者形象出现的角色.戏一开幕,破落贵族达尔杜弗从外省流落到巴黎.他在教堂装做一个十分虔诚的信徒,由此获得贵族奥尔恭的信任,住进奥尔恭的家里.达尔杜弗在奥尔恭家的女仆面前装成苦苦修行的模样,要女仆不能在自己面前衣着略为暴露,口口声声说自己抗拒欲念.背地里他却勾引、调戏奥尔恭的妻子,甚至掌握了奥尔恭的把柄,去告密,企图将奥尔恭的家产妻室全部霸占过来.最终由于国王英明,达尔杜弗的伪君子嘴脸被揭露,他的阴谋才没得逞.达尔杜弗用宗教修士虔诚的外衣,掩盖他卑劣凶狠的本性.
    莫里哀这个戏写完后,先在宫中只演了其中几幕,立即遭到贵族和教会的攻击.由于《伪君子》的结尾巧妙地歌颂国王英明,洞察一切,国王路易十四用沉默的态度庇护了莫里哀.但他也不准《伪君子》全剧公演.莫里哀花了五年时间,修改剧本,与封建贵族、教会巧妙地周旋,终于获得《伪君子》公演的许可.1669年2月5日正式演出前,为了争购《伪君子》首次公演的票,人们拥挤得几乎出了人命.
    在十七世纪的法国,天主教是国教,教会具有传统的强大势力.教会的力量支持着封建王室和贵族政权,然而教会的强大也使国王时时感到威胁.莫里哀写的喜剧,用夸张的艺术手法,逗人取乐,能给宫廷王公贵妇解闷.戏中剧情又揭了教会的丑,可削弱教会的影响,抬高国王的威望.这才是路易十四庇护莫里哀的原因.
    阿巴贡是莫里哀创作的另一个成功的人物形象.在《吝啬鬼》里,阿巴贡是个嗜钱如命的老财主.他在花园里埋藏钱币,时时担心被人挖去.他在自己儿子和女儿的婚姻大事安排上,也处处想着省钱,毫不考虑他们是否有爱情,今后是否会生活得幸福.金钱就是这个守财奴的灵魂.莫里哀用阿巴贡的形象,将守财奴爱钱如命、贪得无厌的本性表现得入木三分.
    莫里哀的喜剧《太太学堂》、《唐璜》、《屈打成医》、《可笑女才子》、《贵人迷》等等,都用生动的角色形象和夸张的语言,辛辣地嘲讽封建贵族的荒淫无耻和资产阶级的趋炎附势,让人们在笑声中认识当时社会的黑暗.他的喜剧歌颂了爱情,赞扬了平民的智慧.
    莫里哀自小聪敏好学.他热爱戏剧,不愿走他父亲安排的经商之道.他宁可放弃财产继承权,与几个朋友组成剧团演戏.莫里哀这个名字是他演戏取的艺名.剧团经营不善欠债,莫里哀因此受牵连两次坐牢.可是他太爱戏剧了,出狱后又当了一名剧团演员,跟着剧团流浪演出,在法国南部过了十三年居无定所的生活.这段经历使他体会了巴黎繁华都市与外省民众贫苦生活的差距.他对民间艺人的苦难生活、民间艺术的表现手法和民众的欣赏口味有切身体验.
    莫里哀创作的喜剧人物形象生动,嘲讽一针见血,而且又能巧妙周旋在国王、观众、剧团事务中.然而,正如他自叹:“听蠢人评判,仿佛对牛弹琴,犹如在服苦役.”把自己一生融化在喜剧写作中的这位杰出戏剧家,末了的结尾却是悲剧.他是受尽困扰却尽职的经理,用笑声掩饰自己心中悲苦的剧作家,至死都与顽固、守旧、虚伪作战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