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光里,曾经很不屑那样的生活,才米油盐酱醋茶,孩子哭老婆叫,鸡飞狗跳,一地鸡毛。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想着今天要吃什么穿什么干什么,饭桌上互相数落,争执得面红耳赤时还不忘你给我挟一筷子菜,我给你盛一碗粥,没有明显的界线与立场,觉得那样的生活无序也无绪,不是理想中的状态,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时候我觉得爱情的摹本应该像三毛与荷西那样,没有柴米油盐的羁绊,没有幼儿稚子的拖累,没有红尘俗事的约束,两个人只管携手天涯,相知相随,浪迹一生。大漠羁旅,异国情恋,那样的爱情是我向往的,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经典魅力。
当然,这样的爱情摹本还有很多,比如徐志摩与陆小曼,诗人的浪漫,美人的风情,像开在夏天里的粉红木槿花,芳菲美丽带着香味,无与伦比。才子佳人,风云际会,成就一段千古佳话,一直不老地躺在人们的记忆里,常忆常新。
线装书里也有这样的爱情摹本,比如陆游与唐婉,虽然悲情的成份浓郁了一点,被生生拆散离分,但是两颗心的贴近与无法割舍,虽没有梁祝化蝶的滴血与悲怆,但却更符合人情伦理,一首《钗头凤》就是这一段爱情最好的标签和见证。
当然,线装书里这样的爱情也很多,再比如李清照和赵明诚的情感生活,李清照曾在《〈金石录〉后序》一文中曾追叙她婚后屏居乡里时与丈夫赌书的情景,文中说:“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既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这一段记述,说明了夫妻二人其情融洽的程度可窥一斑,以至于后人纳兰感慨: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娱乐界的星恋也就罢了,他们爱情多半是星空中璀璨的烟花,盛开时耀眼绚烂,凋谢时一片寂寞黯然,这种速开速谢的爱情普通人是无法消受的,当然,速开速谢也不是他们的本意,每一场爱情的起始都是美好的,只是星光璀璨,会招来更多人的爱慕,因而增加了开与谢的概率。
茨葳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那样的旷世单恋,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一种没有互动的感情保持到一生不变?不是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们生活在红尘里,不是生活在小说里。
逐一理顺,那些可以摹本的爱情大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短暂。荷西因潜水而逝,徐志摩搭乘飞机失事,去世时都很年轻。陆游与唐婉结婚没几年就离婚了,赵明诚在离乱中病逝,虽然李赵的婚姻持续了几十年,但离白首到老还是有差距的。
世间万物,永恒是一种美,而短暂是另外一种美,短暂给人的震撼更强大!我不喜欢短暂,我渴望天长地久,我喜欢那种可持续性,哪怕在一起吵架或相对无语,都比那种失去来得温暖和可爱。
年龄渐长,慢慢懂得,那些爱情的摹本其实是没有模仿性的,无可复制,也不是可能拿来当参照物。滚滚红尘之中,普通人经历的多半是平民爱情,在一个屋檐下,吃喝拉撒睡,斗斗嘴,养养花,种种草,是大多数人的生活状态。也许你的爱人没有多大本事,趿拉着拖鞋,端着茶水,满嘴跑火车,和人对侃国家大事天下奇闻。也许你的爱人长得不够漂亮,说话不过大脑,人又邋遢,自己收拾得很漂亮,家里却像猪窝。也许两个人为了吃什么喝什么而争执,为看什么玩什么而恼火,其实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能在一起,还在一起,这就是生活的本质,这就是平民爱情。
平民爱情,依附在一粥一饭间,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有烟火的味道,有琐碎的光景,有小甜蜜,有小幸福,有小快乐,也有小烦恼。
唯愿有情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