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曾经被寄养在外婆家。每天雄鸡刚叫,外婆便将我摇醒了。睡眼朦胧间,外婆便拉着我的小手去赶集了。
记忆中,外婆总穿一件蓝色的小马甲,梳得整洁的发髻,抹了淡淡的香油。每天,外婆都在集市上卖菜籽,什么香瓜籽、南瓜籽、花椒籽……每一种都分门别类地装在一个小布袋中,外面歪歪斜斜地写上了字。外婆不识字,所以,那上面的字都是我写的。有时候,遇上我也不会写的字,便用拼音凑数。
那时,我总骄傲地说:“外婆,幸亏有我呢,不然,你就分不清什么菜籽了,要是不小心卖错了可怎么办呢?”那时,外婆总是笑眯眯地说:“是啊,没了你还真不行呢!”后来,我才知道,外婆其实是骗我呢。她是个老庄稼,闭着眼睛都能认出哪种菜籽。
到集市后,外婆便让我坐在边上,然后,一个个将菜籽布兜摆在摊位前。那时,边上的油条铺子早已经香飘四溢了。我咽了咽口水说:“外婆,我要吃油条……”外婆哄道:“乖,等菜籽卖了钱,就去买!”我没办法,只好苦苦地守在那里,祈祷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来买外婆的菜籽。
等得急了,我就自作主张地帮外婆吆喝:“快来买又大又甜的香瓜啦……”顿时,旁边的人全乐了。有个卖箩筐的大爷就逗我:“丫头,你这个还是瓜籽呢?咋知道将来能长又大又甜的香瓜呢?”我憋了半天,吱吱呜呜地说:“我……我这个是‘外婆牌’的瓜籽,当然最好了!”外婆一听,立马笑弯了腰。
可是,我的吆喝全没用处。因为,外婆有许多老主顾,很快,一兜兜的菜籽变成了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外婆仔细地数了数,然后抽出一张给我:“去,爱吃啥买啥?”那时,我仿佛领了圣旨,欢天喜地直奔油条铺子。
这是我最美好的童年回忆。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以为,外婆是我一个人的,我是外婆最宠爱的外孙女。可慢慢地,我发现完全不是这样的。
那天周末,刚巧是外婆65岁生日。在外婆杀鸡的时候,我就盯上了那两只肥大的鸡腿。可是,当我从小卖部买盐回来的时候,发现表弟正鬼鬼祟祟地躲在玉米地里啃鸡腿。我迫不及待地去跑到屋里,大喊道:“外婆,表弟在偷吃鸡腿呢?”谁知,外婆连头也没抬,淡淡地说:“噢,你是姐姐,就让着他嘛!”我咬了咬牙,只好悻悻地走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一眼不眨地盯着另一个鸡腿。外婆笑了笑,很自然地将鸡腿撕了下来。当时,我羞涩地低下了头,双手却情不自禁地去接。谁知,外婆又将鸡腿递给了表弟。我悄悄将手伸了回去,眼泪滴到了碗里。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讨厌外婆。她给了我一个美丽的希望,然后,又亲自将它捅破。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她从没对我好过。
大表姐说得对,在外婆眼里,只有孙子才是最亲的,更何况,那是她唯一的孙子。因为表弟姓唐,将来生下的孩子也姓唐。而我们外甥女,根本连边都沾不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饭桌上表姐们都默默地扒着饭,她们压根就没对那个鸡腿抱有幻想。也许,她们早就习惯了。
怪不得,外婆对舅舅也是宠爱有加。据说,舅舅小时候,家里的米饭全给了他一个人吃,几个姐妹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一刻,我连带舅舅也一起恨了。
整整六年,我都借口学习太忙没去外婆家。虽然,那里有我许多牵挂。比如,外婆院子里的两棵枣树,田间的香瓜,还有屋后的一丛凤仙花。那是我亲手栽下的,不知道还开得美不美。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不是外婆最疼爱的一个,所以,去不去都没关系。偶尔,外婆也会问起我。每次,母亲都不以为然地说:“别管她,爱来不来……”我很想知道,那时外婆的脸上有没有表现出失落。但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愚蠢的想法。外婆怎么会失落呢?兴许,她早就忘了我长什么模样。可母亲说,外婆还是惦记我的。每到香瓜成熟的季节,她就会让母亲带几个给我尝鲜。我知道,每一个表姐都吃到了香瓜。而最大最甜的那个香瓜,外婆一定给了表弟。想到这些,我的心又冷了下来。
时光稍纵即逝。我上高二那年,外婆突然中风了,抢救了两天两夜,才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母亲问我:“你要不要去看看外婆?你大表姐她们都去看了?”我狡黠地问:“表弟去看了么?”母亲低头不吱声了。我冷冷地说:“你知道的,我马上要升高三了!更何况,她现在谁也不认识了,去了也是白搭!”母亲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半个月后,外婆终于出院了,大家决定轮流照顾她。外婆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