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尔对妻子开玩笑说:“我一辈子都活在你的威势之下。”妻子立刻就来劲了,如数家珍般开始讲我这辈子犯的错误,比如她当年背着、抱着、牵着四个孩子排队领奶粉和白糖,为了还清结婚时欠下的债而没睡过一次舒服觉……平时从不抱怨的妻子此刻把所有的“包袱”都甩了出来。
每到这时候,我从不还嘴,从某种程度上讲,我是有意而为之。如果郑重其事地让妻子说出她心中的不满,她未必会说,所以我有意制造情景,惹一惹妻子,让她宣泄出来。
我作为精神科医生和大学教授,被人叫作“绅士”“道人”,只要能得到什么好东西,我总是忙于分发给需要的人。然而仔细想来,做“道人”的妻子是非常累的吧?应该说能和“道人”过日子的妻子才是真正的“道人”。
我们能够幸福生活,功劳百分之百要归妻子。妻子理解我的性格、我的职业、我的人生,所以幸福才有可能。我亦把妻子看作是同志,新婚初始我就在家门口并列挂上了“李根厚、李东媛”的姓名牌。韩国金大中总统因宅前挂上夫妻姓名牌一时成为新闻,与金大中相比,我挂牌的时间更早。
我结婚后不久就因时局身陷囹圄。我在监狱里勾画着我和妻子的未来:“我是精神科医生,如果专攻社会学的妻子再学心理学,以后我们盖上漂亮的小房子,夫妻俩一起看病和搞研究,多好啊!”后来,妻子也同意了我的想法并在研究生院学了心理学。我和妻子合作创办的家庭研究所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种子。
作为学术上的同志和人生的伴侣,我们夫妇获得了一个宗教团体颁发的家庭价值观奖。我们获奖时心中有一个忧虑,即我们夫妇不应成为理想夫妇的模范。如果照搬我们夫妇的形式,大家未必能够复制幸福,每个人的性格和所处的环境都不一样,所以理想夫妇的样式也应该是千差万别的。夫妻生活最重要的原则是价值观上求同和理想追求上存异,如果夫妇之间相互认同和满意,这本身就是理想夫妇。
恍惚间,我们已是皓首的老夫老妻,这是结婚50年后的迟到的告白:我是拥有好妻子的幸福的人。